崇祯十四年六月二十二日，护国府学堂
李小宝趴在桌上，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
小宝，你怎么了？翠儿发现他不对劲，连忙问。
我……我肚子疼……李小宝捂着肚子，声音虚弱。
翠儿赶紧去叫刘婆子。
刘婆子来了，给李小宝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是拉肚子了。吃坏东西了？
没有啊……李小宝想了想，就是昨天在河边挖了些野菜吃……
野菜？什么野菜？
不知道，绿色的，开小白花……
刘婆子皱眉：那可能有毒。不过不要紧，喝点糖水就好了。
她转身要去煮糖水，忽然想起什么，叹了口气：算了，府里没糖了。给你煮点盐水吧。
刘奶奶，李小宝虚弱地问，为什么糖水能治病啊？
糖能补充气力，盐水能补充体液。刘婆子说，你这拉肚子，把身体里的水和盐都拉没了，得补回来。
李小宝喝了盐水，躺在床上休息。
下午，卢象升来学堂查看学生的学习情况，听说李小宝病了，专门来看他。
先生。李小宝看到卢象升，挣扎着要起身。
别动，躺着。卢象升按住他，身体好点了吗？
好多了。李小宝说，就是有点没力气。
嗯，拉肚子会虚弱几天。卢象升说，好好休息。
先生，李小宝忽然问，刘奶奶说糖水能治病，可是咱们府里没有糖。为什么没有糖啊？
卢象升愣了一下，然后苦笑：因为糖太贵了。
有多贵？
一斤白糖，要二百文钱。卢象升说，普通百姓，一年都吃不上几次。
李小宝的眼睛瞪大了：这么贵？
是啊。卢象升说，糖主要来自南方的甘蔗。北方没有甘蔗，糖都是从南方运来的，所以很贵。
那……李小宝想了想，北方就不能做糖吗？
卢象升一愣。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脑海。
北方不能做糖？
不，可以！
北方虽然没有甘蔗，但有甜菜啊！
甜菜含糖量虽然不如甘蔗，但也能制糖。后世的北方，甜菜制糖是很成熟的产业。
小宝，卢象升抓住他的手，你这个问题问得好！
李小宝被吓了一跳。
北方确实可以做糖！卢象升兴奋地说，某怎么没想到！
他转身就走，边走边喊：来人！去把李铁匠和钱守道找来！
李小宝躺在床上，一脸懵：先生怎么了？
翠儿在一旁笑道：你这笨蛋，先生这是被你启发了。说不定，护国府又要有新产业了。
六月二十三日，护国府议事厅
甜菜？钱守道推了推眼镜，护国公，您说北方有甜菜，能制糖？
不错。卢象升点头，甜菜是一种根茎作物，根很粗大，咬一口很甜。太行山区就有野生的甜菜，当地百姓叫它，偶尔挖来吃。
某以前在南方见过甘蔗制糖，原理其实很简单：把甘蔗榨汁，然后熬煮浓缩，最后结晶成糖。
甜菜也一样，可以榨汁制糖。
李铁匠眼睛一亮：护国公，这个某能试试吗？
正要你试。卢象升说，钱守道，你派人去太行山里，找野生甜菜。越多越好，至少要挖一千斤回来。
遵命！
李铁匠，你准备榨汁的工具，还有熬糖的大锅。
六月二十五日，护国府工坊
钱守道派出的人，从太行山各处挖回来一千五百斤野生甜菜。
这些甜菜根粗大，有的像萝卜，有的像小孩的胳膊，表皮粗糙，呈暗红色。
卢象升拿起一个，用刀削掉外皮，露出里面白色的肉质，咬了一口。
甜味很明显，虽然不如甘蔗那么甜，但也足够了。
好，就是这个。他点头，开始试验。
李铁匠指挥工匠们，开始第一步：榨汁。
他们把甜菜洗干净，切成薄片，然后放进石磨里碾压。
石磨转动，甜菜片被碾碎，流出淡黄色的汁液。
这汁液有一股甜味，但也混杂着泥土和植物纤维的气味。
榨了整整一天，一千五百斤甜菜，榨出约九百斤汁液。
接下来就是熬煮了。李铁匠说。
他们把甜菜汁倒进大铁锅，生火加热。
随着温度升高，汁液开始沸腾，水蒸气冒出来。
李小宝站在一旁观看，他的身体已经好了，坚持要来看制糖。
先生，他问卢象升，煮多久才能变成糖啊？
要煮到水分都蒸发掉，只剩下糖分。卢象升说，大概要煮几个时辰。
锅里的汁液在慢慢减少，颜色也在变深，从淡黄色变成深黄色，再变成褐色。
同时，一股焦糊的味道开始弥漫。
不对。卢象升皱眉，味道不对。
李铁匠也发现了：护国公，这味道……有点发苦。
他们继续熬煮，汁液越来越稠，最后变成了黏糊糊的黑色物质。
李铁匠用勺子舀起一点，倒在盘子里，等它冷却。
冷却后，这黑色物质变硬了，像块黑炭。
李铁匠尝了一小口，立刻皱起眉头：呸！又苦又涩！
其他工匠也尝了尝，都是同样的反应。
失败了。李铁匠沮丧地说。
卢象升盯着那黑色的东西，陷入沉思。
为什么会失败？
甜菜里明明有糖，为什么熬煮后变成了这样？
他回忆起穿越前学过的化学知识。
糖是碳水化合物，高温下会焦化变黑。但这不是主要原因，因为温度控制得不高。
主要原因，应该是杂质。
甜菜汁里，除了糖，还有大量的杂质：植物纤维、蛋白质、矿物质、色素等等。
这些杂质在高温下会发生复杂的化学反应，有的变性，有的分解，产生苦味和涩味。
所以，关键是在熬煮前，先去除杂质。
某知道为什么失败了。卢象升说。
众人都看向他。
杂质。卢象升说，甜菜汁里的杂质太多，在高温下变性，产生苦味。
所以，必须在熬煮前，先去除杂质。
怎么去除？李铁匠问。
卢象升想了想：用石灰水。
石灰水？众人一愣。
卢象升说，石灰水是碱性的，能让杂质沉淀。某在南方见过，有的糖坊就是用这个方法。
其实这是他穿越前的知识。制糖工艺中，石灰澄清法是很常见的。
那咱们试试？李铁匠说。
卢象升下令，但要小心，石灰水有腐蚀性，别溅到皮肤上。
六月二十六日，第二次试验
这次，他们又挖来一千斤甜菜。
榨汁后，得到约六百斤汁液。
李铁匠事先烧了一批石灰，用水溶解，得到石灰水。
石灰水呈白色，有刺鼻的味道。
小心点。卢象升叮嘱，石灰水碰到皮肤会烧伤。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石灰水倒进甜菜汁里，用木棒搅拌。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浑浊的甜菜汁，开始产生变化。大量的絮状物出现，慢慢沉到底部。
看！真的有用！工匠们惊呼。
卢象升也松了口气。看来他的记忆没错。
他们等了半个时辰，让杂质充分沉淀。然后，小心地把上层清澈的液体舀出来，倒进另一个大缸里。
这清澈的液体，颜色淡黄，几乎透明，闻起来有股甜香味。
好了，现在可以熬煮了。卢象升说。
他们把清液倒进大铁锅，生火加热。
这次，没有焦糊的味道。
随着水分蒸发，液体慢慢浓缩，颜色从淡黄变成金黄，再变成深褐色。
李铁匠拿勺子舀起一点，拉出长长的丝。
差不多了。卢象升说。
他们把浓稠的糖浆倒进平底盘里，放在阴凉处冷却。
李小宝目不转睛地盯着糖浆，等待它凝固。
一个时辰后，糖浆凝固了，变成黄褐色的糖块。
李铁匠小心地把糖块取出来，用刀切成小块。
成了吗？工匠们围上来。
李铁匠拿起一块，放进嘴里。
他的眼睛立刻亮了：甜的！真的是糖！
某也尝尝！
给某一块！
工匠们争相品尝，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
真的甜！
虽然颜色不好看，但味道是真甜！
李小宝也拿了一小块，放进嘴里。
甜味在口中散开，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先生，成功了！真的成功了！
卢象升也尝了一块。
确实是糖，甜味纯正，虽然颜色是黄褐色，不如南方的白糖，但也能吃了。
不错。他点头，但还不够好。
李铁匠一愣，护国公，这不是已经成功了吗？
成功是成功了，但质量不够好。卢象升说，这糖颜色太深，卖不上价。咱们要做出白糖来。
白糖？怎么做？
精制。卢象升说，把这些黄糖再次溶解，加入蛋清，去除剩余的杂质，然后再次结晶，就能得到更白的糖。
蛋清？李铁匠挠头，这又是什么原理？
蛋清里有蛋白质，能吸附杂质。卢象升说，就像制盐时用的豆浆一样。
六月二十七日，精制白糖
他们把黄糖放进大缸里，加水溶解，得到糖液。
同时，他们打了五十个鸡蛋，分离出蛋清。
蛋清被打散，倒进糖液里，快速搅拌。
很快，杂质开始附着在蛋白上，形成浮沫，浮到液面。
工匠们用勺子把浮沫撇去，糖液变得更加清澈了。
然后，他们把这清澈的糖液重新熬煮、浓缩、冷却、结晶。
这次得到的糖，颜色明显变浅了，呈现出淡黄色，接近白色。
好多了！李铁匠兴奋地说。
卢象升看着这淡黄色的糖，也满意地点头。
虽然还不是纯白色，但已经相当接近了。以明朝的技术标准，这已经算是上品糖了。
就是这个了。他说，这个质量，可以拿出去卖。
六月二十八日，护国府议事厅
卢象升召集众人，讨论制糖产业的规划。
制糖试验成功。他开门见山，现在要考虑规模化生产。
钱守道拿出账本：护国公，属下算过了。一千斤甜菜，能产约六百斤汁液，最终能得到约六十斤糖。
出糖率6%，比甘蔗低一些，但也可以接受了。
若要月产五千斤糖，需要约八万斤甜菜。
八万斤？杨国柱皱眉，这么多甜菜，野生的够吗？
不够。钱守道说，野生甜菜太分散，采集成本高。必须种植。
种植？卢象升问，需要多少地？
甜菜亩产约三千斤。钱守道说，八万斤甜菜，需要种植约三十亩。
不过，甜菜是秋收作物，要到九月才能收获。现在只能用野生的先试产。
到秋收后，咱们可以规模化种植，明年就能大规模生产了。
卢象升点头：那就这么定。今年先小规模生产，主要是完善工艺。明年再大规模种植和生产。
成本和售价呢？
钱守道翻开账本：一千斤甜菜，采集或种植成本约五十文。榨汁、熬煮、精制，人工和燃料成本约一百文。加上石灰、鸡蛋等耗材，约五十文。
总成本约两百文，产糖六十斤，每斤成本约三文多。
若按每斤一百文卖出，每斤赚九十多文，六十斤能赚五千四百文。
但这是理想状态。实际上，糖不好卖，而且咱们的糖虽然质量不错，但毕竟不是纯白糖，价格可能要低一些。
属下建议，定价每斤八十文。这样比市价的二百文便宜一大半，百姓能吃得起，咱们也有利润。
卢象升算了算：每斤成本三文，售价八十文，每斤赚七十七文。月产五千斤，月赚三十八万五千文，约三千八百两银子。
不过，钱守道又说，这是按野生甜菜计算的。若是种植，成本更低，利润更高。
卢象升说，那就今年先试产，积累经验。钱守道，你安排人去太行山各处采集野生甜菜，能采多少采多少。
李铁匠，你负责建制糖作坊，把流程固定下来。
另外，到秋收后，划出一千亩地专门种甜菜。
一千亩？钱守道吃了一惊，护国公，这么多？
卢象升说，糖不仅能卖，还有很多用途。比如做糖水治病，做糖果给孩子吃，做食品的调味。需求量很大。
而且，他又说，制糖后的甜菜渣，还可以喂猪、喂牛。不浪费。
诸葛青云点头：护国公考虑周全。
七月初三，制糖作坊
制糖作坊建在护国府西郊，占地约三亩。
作坊里有三间大房，一间用来榨汁，一间用来熬糖，一间用来精制和储存。
李铁匠招募了二十个工人，开始试生产。
李小宝也经常来，他对制糖非常感兴趣，每天放学后都要跑来看。
小宝，又来了？李铁匠笑道。
李小宝点头，李师傅，我能帮忙吗？
行啊。李铁匠指着一堆甜菜，你去洗甜菜吧。
李小宝撸起袖子，开始洗甜菜。
他一边洗，一边观察整个制糖过程。
榨汁、加石灰水、沉淀、熬煮、加蛋清、再熬煮、结晶……
每一个步骤，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有一次，他发现工人在加石灰水时，总是加得太多，导致糖液变苦。
李师傅，他说，石灰水是不是加太多了？
李铁匠一愣，你怎么知道？
我尝了糖液，有点苦。李小宝说，可能是石灰水过量了。
李铁匠一试，果然有点苦味。
你这小子，观察得真仔细。他赞道，以后少加点石灰水试试。
改进后，糖的质量确实提高了，苦味没有了。
卢象升听说这事，专门来看李小宝。
小宝，听说你发现了石灰水过量的问题？
是……是的，先生。李小宝有点不好意思，我就是随便说说。
不是随便说说。卢象升拍拍他的肩膀，这叫观察和思考。做技术工作，最需要的就是这个。
你继续跟着李铁匠学，把制糖的每个细节都记下来，画成图。
李小宝眼睛发亮。
接下来的日子，李小宝像个小学徒一样，在制糖作坊里忙碌。
他不仅洗甜菜，还帮忙榨汁、搅拌、舀糖浆。
更重要的是，他把每个步骤都详细记录下来，画成图。
甜菜的形状、切片的厚度、石灰水的用量、熬煮的时间、温度的控制……
一张张图纸，详细记录了整个制糖流程。
卢象升看到这些图纸，赞不绝口：小宝，你这些图，将来就是护国府制糖的技术标准。
真的吗？李小宝兴奋极了。
真的。卢象升说，技术要传承，必须有文字和图纸记录。你做得很好。
七月初五，护国府
第一批成品糖出来了，共五百斤。
其中三百斤是淡黄色的精糖，两百斤是黄褐色的粗糖。
卢象升让钱守道算了算成本和利润。
护国公，钱守道说，这批糖用了八千斤野生甜菜，采集成本四百文，加工成本一千六百文，总成本两千文。
产糖五百斤，成本每斤四文。
若按精糖每斤一百文、粗糖每斤六十文计算，精糖能卖三万文，粗糖能卖一万两千文，合计四万两千文。
扣除成本两千文，利润四万文，约四两银子。
只有四两？杨国柱皱眉。
是的。钱守道说，因为现在是小规模试产，成本高，利润低。等规模化生产后，利润会大幅提高。
而且，他又说，这批糖主要是测试市场反应。若能卖得好，咱们再扩大生产。
卢象升点头：说得对。那就先把这批糖拿去卖，看看市场反应。
王家那边，也可以帮忙销售。
七月初七，太原城外一个小镇
王家的商队又来了。
这次，他们不仅带了盐，还带了糖。
刘老板，王三笑着说，今天给您看样新货。
什么新货？刘老板问。
王三拿出一包糖，北方产的糖，淡黄色，味道纯正。
刘老板接过来，抓起一块尝了尝。
他眼睛一亮，这糖质量不错啊！哪来的？
山西某地。王三含糊其辞，您也别问太多。
多少钱？
精糖一百文一斤，粗糖六十文一斤。王三说。
这么便宜？刘老板吃了一惊，南方白糖要二百文，你这只要一百文？
王三说，虽然颜色不如南方白糖，但味道一样，价格只要一半。
刘老板拍板，我要五十斤精糖，一百斤粗糖。
刘老板爽快。王三笑道。
就这样，护国府的第一批糖，开始进入市场。
七月初十，护国府
卢象升在书房里写日记。
崇祯十四年七月初十。
制糖试验成功。从李小宝的一个问题，到甜菜的发现，再到制糖工艺的完善，只用了半个月。
虽然产量还不大，但技术已经成熟。
李小宝这孩子，真是个天才。他不仅提出了问题，还全程参与了试验，并详细记录了整个流程。
他才八岁，就有这样的观察力和思考能力，将来必成大器。
某决定，让他专门跟着李铁匠学技术。他不适合当官，适合当工程师。
制糖产业，和制盐一样，不仅是赚钱，更是为百姓服务。
糖虽然不是必需品,但对健康有益。孩子吃糖能补充营养，病人喝糖水能恢复体力。
咱们的糖便宜，百姓吃得起，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好事。
接下来，还要开发煤炭和改进冶铁。
护国府的产业，要多样化。不能只靠一两样产品。
只有经济发展了，财政稳定了，才能养得起军队，才能对抗外敌。
他放下笔，望着窗外。
夜色中，制糖作坊的方向，还有灯火闪烁。
那是夜班工人在熬糖。
制糖需要持续加热，所以也有夜班。
卢象升想，护国府的百姓真是勤劳。
给他们一个机会，他们就能创造奇迹。
护国府，会越来越好的。他自言自语。
窗外，夏夜的虫鸣声此起彼伏，月光如水。
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