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日，卯时。
天刚蒙蒙亮，杨国柱就骑马来到虎头寨。
护国公，开荒完成了！
卢象升正在书房看地图，抬起头：都完成了？
都完成了。杨国柱满脸疲惫，但眼里有光，整整一个半月，五千亩荒地，全部开垦完毕。
伤亡如何？
没有死人。杨国柱道，受伤的有三十几个，都是轻伤。某都安排人照顾了。
卢象升点头：很好。伤者每人赏银二两，参与开荒的民夫，每人再加二升米。
谢护国公！
卢象升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地图上，太行山区域被划分成一块块。
他在几个位置上做了标记。
五千亩新开荒地，加上去年的三千亩，某们总共新增八千亩。
现在护国府的总耕地面积，是多少？
钱守道推门进来，听到问话，立刻答道：五万亩。
人均呢？
七万一千人，人均零点七一亩。钱守道道，比去年的零点七亩，略有增加。
还是太少。卢象升皱眉，零点七一亩，勉强够吃饭，但没有余粮。
所以今年的春耕，至关重要。他转身看着两人，必须增产。
护国公放心。杨国柱拍胸脯，某保证，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多三成！
如何保证？
新开的八千亩地，虽然是荒地，但土质不差。杨国柱道，再加上水渠修通了，大水车也装上了，旱地变水浇地，产量肯定上去。
钱守道也道：而且某们还推广了良种，用了绿肥，这些都能增产。
卢象升点点头：那就看春播了。
三月十五，辰时。
虎头寨广场，又是一次盛大的集会。
七万百姓，密密麻麻站满了广场。
卢象升站在高台上，看着眼前的人山人海。
诸位父老！他的声音洪亮，今日是春播的日子！
台下一片安静。
去年，某们开荒三千亩。今年，又开了五千亩。加起来，某们有五万亩地！
但光有地还不够！他提高声音，还要种得好，收得多！
今年，某们有良种，有水渠，有大水车，有新式犁。
某问诸位，有没有信心，让收成比去年多三成？
七万人齐声呼喊。
卢象升满意地点头：好！那某今天就带着诸位，一起下地！
他从高台上走下来，脱了外袍，挽起袖子。
百姓们愣住了。
护国公，要亲自下地？
卢象升走到一块田边，接过一个农夫手里的犁。
这是新式曲辕犁，轻便灵活。
他扶着犁，吆喝一声，牛开始往前走。
犁铧切入土中，翻起一道黑土。
一道，两道，三道。
卢象升的额头，渗出了汗。
但他没有停下，一直犁了半亩地。
百姓们看着，眼圈都红了。
护国公...真的下地了...
某们跟着这样的主公，值了...
对！干活！使劲干！
人群散开，七万人齐动员。
有的扶犁，有的牵牛，有的撒种，有的浇水。
整个太行山，一片忙碌。
怀来县，石桥村。
村长老张头正在组织村民播种。
护国公说了，这是良种。比去年的麦子好得多。
他拿起一把麦种，让村民们看。
你们看，这麦粒，又大又饱。种下去，肯定能多收。
村民们围过来，七嘴八舌。
真的假的？
护国公说的，还能有假？
那怎么种？
老张头道：护国公派了学堂的学生来教。大家听仔细了。
一个十五六岁的学生，站出来说：播种有讲究。不能撒得太密，也不能太稀。
太密了，麦苗抢养分，长不好。太稀了，浪费地。
护国公说，每亩地，撒十五斤种子。
深度呢，不能太深，也不能太浅。以一寸为宜。
间距呢，要均匀。不能这一块密，那一块稀。
村民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么多讲究？
学生认真道，种地，是门学问。不能乱来。
老张头挥手：别啰嗦了，按学生说的做！
村民们开始播种。
但很快就发现，要做到学生说的标准，太难了。
一粒一粒撒，太慢。
一把一把撒，又不均匀。
这可怎么办？
就在这时，李小宝背着一个竹筒，走了过来。
某有办法。
他把竹筒拿出来，给村民们演示。
这叫播种器。装上种子，摇一摇，就能均匀撒下。
他装上麦种，盖上盖子，摇了摇竹筒。
麦种从底部的小孔里，均匀地落下。
不多不少，不密不稀。
村民们看呆了。
这...这太神了！
哪里来的？
某做的。李小宝有些不好意思，护国公说某做得好，让李铁匠叔叔做了两百个。
太好了！给某也来一个！
老张头接过播种器，试了试，果然好用。
效率，至少提高了三倍。
小宝，你真是个天才！
李小宝被夸得脸都红了。
涿鹿县，平山村。
水渠刚修通，大水车也装好了。
村民们站在渠边，看着那架巨大的水车。
这东西...真能把水提上来？
杨国柱亲自来监督试水。
看好了！
他让人打开闸门。
水流冲进来，冲击着水车的叶片。
水车缓缓转动，越转越快。
水斗舀起水，随着轮盘转动，提升到高处，然后倒入上游的渠道。
哗啦啦——
水流源源不断地被提升上来，流进田里。
原本干旱的田地，瞬间变得湿润。
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
真的成了！
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一个老农跪了下来：护国公万岁！
其他人也纷纷跪下。
杨国柱连忙摆手：起来起来，别跪。护国公说了，不兴这一套。
这水车，是李铁匠做的。护国公指点的。
诸位要谢，就谢护国公，谢李铁匠。
但最重要的，是把地种好！
村民们站起来，眼里满是感激。
某们一定好好种！
对！决不辜负护国公！
三月二十日。
十天的播种大会战，接近尾声。
钱守道在议事厅汇报进度。
五万亩地，已播种四万七千亩，完成百分之九十四。
剩下的三千亩，预计三天内完成。
良种推广情况良好，各村都按照标准播种。
新式农具使用情况：曲辕犁五百张，全部投入使用。大水车三十架，覆盖水浇地一万五千亩。播种器两百个，分发到各村。
卢象升听完，点点头：很好。进度比某想的还快。
都是大家齐心。钱守道道，还有，某发现一件事。
什么事？
百姓们干活的积极性，比去年高多了。钱守道推了推眼镜，去年开荒，还要某催着。今年，都是自己抢着干。
为何？
因为他们尝到甜头了。钱守道道，去年分了地，有了自己的田。今年收成好，就是自己的粮食。
而且，这次瘟疫，护国府全力救人。百姓们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他们知道，跟着护国府，有希望。
卢象升听了，心里一暖。
百姓的眼睛，是雪亮的。
某们对他们好，他们就会对某们好。
这就是根基。
诸葛青云也在一旁，点头道：护国公说得对。这才是某们护国府最大的优势。
不是军队，不是钱粮，而是民心。
同日，午后。
翠儿跟着钱守道，又下乡视察。
这次去的，是刘家庄。
村里，正在播种。
翠儿拿着小本子，认真记录。
刘家庄，耕地八百亩，已播种七百五十亩。使用良种，曲辕犁二十张，播种器八个。
她走到田边，看着绿油油的麦苗。
这是去年种的，现在已经齐膝高了。
钱大人，您看。她指着一片麦田，这片麦苗，长得特别好。
钱守道走过去，仔细看了看。
果然，这片麦田的麦苗，比周围的都高出一截，颜色也更绿。
怎么回事？
村长走过来：回钱大人，这片地，是去年秋天种了绿肥的。
绿肥？
村长道，按照护国公的法子，种了苜蓿。冬天翻入土中，当肥料。
效果如何？
特别好！村长笑道，某种了三十年地，从没见过麦苗长得这么好。
某估计，这片地的产量，能比其他地多一成。
钱守道大喜：好！这个经验要推广！
他转身对翠儿说：记下来，详细记。回去禀报护国公。
翠儿认真地在本子上写着。
她不仅记下了事实，还画了简图，标注了对比。
钱守道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这孩子，越来越像个官员了。
傍晚，他们路过一片田地。
田里，一个老农正在浇水。
翠儿看到，觉得奇怪。
老人家，现在不是播种期吗？怎么在浇水？
老农直起腰，擦了擦汗：姑娘，您不知道。这片地，土质硬，种子不容易发芽。某先浇点水，让土松一松。
翠儿点点头，又问，那浇多少水合适？
这个...老农想了想，也没个准数。某凭经验，看着差不多就行了。
翠儿皱眉：能不能量化一下？比如每亩地，浇多少担水？
老农愣住了：这...某没想过。
翠儿转身对钱守道说：钱大人，某觉得，应该制定一个标准。
什么标准？
浇水标准。翠儿认真道，不同的土质，不同的作物，需要多少水，都应该有个数。
这样，百姓就不会浪费水，也不会浇得不够。
钱守道一愣，随即眼睛一亮。
好主意！
他拍拍翠儿的肩：回去后，某跟护国公说。让农学的人，研究一下。
某也可以帮忙！翠儿眼睛亮晶晶的。
三月二十五日。
春播完成。
五万亩地，全部播种完毕。
卢象升站在虎头寨的寨墙上，远眺太行山。
漫山遍野，都是绿色。
那是去年种的麦子，已经齐膝高了。
再过两个月，就能收割了。
而新播种的五万亩地，也已经开始发芽。
嫩绿的芽尖，从土里冒出来。
一片生机。
护国公，诸葛青云走过来，春播完成了。接下来，就是等收成了。
卢象升道，但等也不是干等。
某们要做好田间管理。浇水、除草、施肥，一样都不能少。
某明白。诸葛青云道，某已经安排下去了。
还有，卢象升转身看着他，温室的菜，长得怎么样了？
很好。诸葛青云笑道，两百间温室，种了白菜、萝卜、韭菜。现在都长出来了。
再过半个月，就能吃了。
卢象升道，这些菜，优先供应病人、孕妇、儿童。
剩下的，拿到市场上卖。
同日，下午。
王俊卿又来了。
这次，他不仅带了粮食，还带了一个人。
一个女子。
女子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向外张望。
卢象升在议事厅接待王俊卿。
王公子，这次又带了什么？
王俊卿笑道：家父让某送来三千石粮食。另外...
他顿了顿，小妹也来了。
卢象升一愣。
他知道王维翰有意联姻，但没想到这么快就把女儿送来了。
王公子，这...
护国公误会了。王俊卿连忙道，小妹是听说护国府办学堂，很想来看看。顺便，也想见见护国公。
若护国公不方便，某这就让她回去。
卢象升沉默片刻，点点头：既然来了，那就见一见吧。
王俊卿大喜，某这就去叫她。
片刻后，女子走进议事厅。
她穿着一身青色长裙，梳着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首饰。
容貌清秀，气质文雅。
见过护国公。她微微欠身，民女王婉清。
卢象升打量着她。
十七八岁年纪，眉目间有书卷气。
举止得体，不卑不亢。
王姑娘请坐。
王婉清坐下，看着卢象升，眼神清澈。
护国公，民女久闻您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王姑娘过奖了。卢象升道，听说你想看学堂？
王婉清点头，民女自幼读书，知道读书的重要。听说护国府办了十几所学堂，还让女子入学，心中十分向往。
所以想来看看，是不是真的。
卢象升笑了：当然是真的。某这就让人带你去看。
谢护国公。
卢象升让赵文华陪着王婉清去参观学堂。
王俊卿也跟着去了。
议事厅里，只剩下卢象升和诸葛青云。
护国公，您觉得这王姑娘如何？诸葛青云问。
有见识，有胆识。卢象升道，看得出来，读过不少书。
那您的意思...
再看看。卢象升道，某要知道，她是真的认同某的理念，还是只是为了联姻。
若是后者，某不会答应。
诸葛青云点点头：某明白了。
学堂里。
王婉清看着一个个坐在教室里读书的孩子，眼里满是惊讶。
这么多孩子...
赵文华道，护国府有十五所学堂，学生一千人。
其中，女学生有一百二十人。
真的让女子读书？王婉清难以置信。
当然。赵文华道，护国公说，男女皆可读书。只要有才能，不论男女，都能当官。
王婉清愣住了。
她虽然听说过，但真正看到，还是被震撼到了。
这...这简直是...
她说不出话来。
一个女学生，正在黑板上做算术题。
是翠儿。
三八二十四，四九三十六...
她算得又快又准。
赵文华笑道：这是翠儿，护国府第一批女学生。成绩第一名。
她还帮钱大人查出了粮食贪腐案，立了大功。
王婉清看着翠儿，眼里满是羡慕。
若民女也能这样读书，该多好...
王俊卿在一旁道：小妹，你不是也读过书吗？
读是读过。王婉清叹气，但都是在家里，偷偷读的。父亲知道了，还骂某不守妇道。
后来，某只能趁夜里，点着蜡烛偷偷看书。
她转身看着赵文华：赵大人，民女能在这里旁听几天吗？
当然可以。赵文华笑道，护国公说了，学堂对所有人开放。
谢谢！
王婉清在学堂里待了整整一下午。
她听课，看孩子们读书，问赵文华各种问题。
傍晚时分，她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回到驿馆，她拉着王俊卿的手。
三哥，护国府...真的太好了。
若民女能嫁到这里，这辈子就值了。
王俊卿笑了：小妹，你终于想通了。
某本来以为，你会抗拒联姻。
民女不抗拒。王婉清认真道，若是别的地方，民女确实不愿意。
但护国府不一样。
这里，让女子读书，让女子当官。这是民女梦寐以求的地方。
而且，护国公...她顿了顿，看起来是个有理想、有担当的人。
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会辱没民女。
王俊卿大喜：那某回去就跟父亲说！
别急。王婉清道，某还要再看看。看护国公，是不是真的认同女子读书。
还要看，护国公会不会因为民女是女子，就轻视民女。
若他真的能做到男女平等，民女就嫁。
若不能，就算父亲逼，民女也不嫁。
王俊卿叹气：小妹，你的要求太高了。
高吗？王婉清摇头，民女只是要一个，真正尊重女子的丈夫。
这难道也算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