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三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京师。
报——
一骑快马冲进承天门，直奔文华殿。
崇祯正在批阅奏章，王承恩进来禀报：皇爷，山西急报。
崇祯头也不抬。
山西巡抚奏报：清军入关，攻占代州、崞县数地。护国府卢象升率军出击，于雁门关外击败清军千人队，斩首六百余级，救出百姓百余人...
崇祯猛地抬头：卢象升？他出兵了？
王承恩继续念道，后清军主力两万来攻，卢象升率部撤退，转战三日，护国军损失五百余人，全身而退...
崇祯将朱笔摔在桌上：好一个卢象升！朕让他交出兵权，他倒好，竟敢主动出击清军？
皇爷息怒，王承恩小心道，护国府此举，也算是为朝廷分忧...
分忧？崇祯冷笑，他是在收买人心！
正说着，值班太监又来报：皇爷，内阁诸位大人求见。
片刻后，周延儒、陈演、杨嗣昌等人进殿。
臣等参见皇上。
山西的奏报，诸位都看到了？崇祯开门见山。
看到了。周延儒道，护国府出兵抗清，虽有擅自出兵之嫌，但也算忠君爱国...
首辅以为，朕该如何处置？
周延儒沉吟片刻：臣以为，当下朝廷正与清军鏖战，护国府出兵抗清，客观上帮了朝廷大忙。若此时责罚，恐寒天下忠臣之心。
放屁！杨嗣昌忍不住道，首辅大人，卢象升才答应招安，转身就擅自出兵，这分明是阳奉阴违！
杨大人此言差矣，周延儒不紧不慢道，卢象升出兵，是为了保护百姓，何错之有？
保护百姓？杨嗣昌冷笑，他是在扩大影响，收买人心！诸位想想，他一个叛臣，敢与清军交战，岂不是显得朝廷无能？
这话说到崇祯心坎上了。
崇祯阴沉着脸：杨爱卿说得对。卢象升此举，是在向天下宣示，只有他能保护百姓，朝廷不行！
皇上圣明！杨嗣昌趁机道，臣请旨，立刻派兵围剿护国府！
不可！周延儒急道，当下清军入关，陕西李自成又攻城略地，朝廷哪有余力去围剿护国府？
那就这么放过他？杨嗣昌不甘心。
崇祯沉默片刻，缓缓道：此事...从长计议。
皇上，周延儒见崇祯松动，又道，臣以为，当下应该先稳住卢象升，等清军退去，李自成平定，再...
够了！崇祯挥手打断，朕自有主张！
他站起身，在殿中来回踱步。
良久，崇祯道：传旨，嘉奖卢象升抗清有功，赏银三千两，锦袍一袭。着其继续整顿护国府，勿得有误。
皇上英明！周延儒松了口气。
杨嗣昌却脸色难看，只能低头应是。
待退出大殿，杨嗣昌压低声音对心腹陈新甲道：皇上这是缓兵之计。等清军一退，必然秋后算账。
大人所言极是。陈新甲道，只是...卢象升此举，确实收买了人心。听说山西百姓都说护国府是真正保护他们的。
杨嗣昌冷哼，蛊惑人心罢了！等着吧，卢象升蹦跶不了多久了。
与此同时，礼部衙门。
东林党几个重要人物正在密会。
倪元璐、范景文、黄道周等人坐在一起，气氛凝重。
诸位都听说了吧？倪元璐道，卢象升出兵抗清。
听说了。范景文叹气，此举虽是义举，但在朝中恐怕...
怕什么？黄道周拍桌而起，卢象升抗清，保护百姓，这是忠臣所为！咱们东林党人，不就是要支持这样的人吗？
道周说得对，倪元璐点头，某已决定，明日朝会，为卢象升说话。
元璐，你要三思啊！范景文担忧道，杨嗣昌他们虎视眈眈，你若为卢象升说话，他们必然攻击你。
某不怕。倪元璐正色道，朝廷若连这样的忠臣都容不下，那还有什么希望？
众人沉默。
良久，黄道周道：某支持元璐！明日朝会，某也为卢象升说话！
某也是！
算某一个！
几个东林党人纷纷表态。
范景文看着这些同僚，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些人一旦为卢象升说话，必然会遭到杨嗣昌等人的疯狂攻击。
但他们还是选择了站出来。
这就是东林党人的气节。
十二月二十五日，陕西西安。
李自成坐在王府大堂，听着手下汇报。
闯王，护国府的消息已经确认了。牛金星道，卢象升确实出兵抗清，击败清军千人队，后又全身而退。
李自成放下酒碗，说说详情。
牛金星将情报详细说了一遍。
李自成听完，沉默片刻，忽然笑了：有意思，这个卢象升，果然是个人物。
闯王，您怎么看？
某看他这一招，妙啊！李自成击掌，他出兵抗清，名义上是为朝廷分忧，实际上是在争夺道义制高点。
牛金星点头：正是！如此一来，朝廷就不好再围剿他了。
而且，李自成站起身，百姓会怎么想？会想，清军来了，朝廷的军队望风而逃，只有护国府敢出来保护百姓！
这一仗，不管输赢，卢象升都是赢家。
闯王所言极是，牛金星道，此人善于收买人心，日后必成大患。
大患？李自成笑道，某倒觉得，他和某们不是一路人。
何意？
某们要推翻明朝，建立新朝。而他，李自成顿了顿，他想改变制度。
这有什么区别？
区别大了，李自成摇头，某当了皇帝，还是皇帝；他要改制度，就不需要皇帝了。
牛金星若有所思。
所以，李自成又坐下，某和他，迟早是对手。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咱们...
继续拉拢。李自成道，能不成敌人，就不要成敌人。再派人去，就说某佩服他的胆色，愿与他交个朋友。
遵命！
十二月二十八日，太原府。
王家大宅，灯火通明。
王维翰坐在书房，面前放着厚厚一叠情报。
父亲，护国府这次可是出了大风头。王俊卿站在一旁，山西百姓都说护国公是真英雄。
王维翰放下情报，俊卿，你怎么看？
儿子觉得，护国府的潜力，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大。王俊卿道，他们敢与清军交战，说明军事实力不弱。而且这次救了百姓，人心更向着他们了。
所以？
所以咱们应该加大投资。王俊卿眼中精光闪烁，趁现在护国府羽翼未丰，多投点银子，将来回报会很大。
王维翰沉思片刻，缓缓道：你说得对。某已经决定了，再投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王俊卿一惊。
王维翰站起身，而且，咱们要在护国府开设更多商号。粮行、布庄、铁铺，能开的都开。
父亲这是...
这是在押宝。王维翰道，天下大乱，朝廷靠不住，李自成也靠不住。护国府或许...或许能给咱们一条生路。
可万一护国府失败了呢？
失败了，就当某赌错了。王维翰苦笑，但若成功了，王家就能延续百年。这个赌注，值得下。
儿子明白了。王俊卿抱拳，儿子这就准备银子。
去吧。
与王家相反，山西的一些豪绅地主，却在暗中联络朝廷。
平阳府，一处隐蔽的宅院。
几个地主模样的人聚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诸位，护国府此次抗清，看似风光，实则是在找死。为首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者，姓刘，正是上次派刺客暗杀卢象升的刘德全的族兄。
刘老，此话怎讲？
护国府主动出兵，这是擅自出兵，违背了招安条件。刘老阴测测道，朝廷正好可以借此发难。
可是...听说朝廷已经下旨嘉奖了。
嘉奖？刘老冷笑，那是缓兵之计。某已经写好了奏章，派人送往京师，揭发护国府的种种罪行。
什么罪行？
太多了，刘老掰着指头数，擅自出兵、私自招募、强征土地、蛊惑人心...随便哪一条，都够砍头的。
可是...有人担忧，若护国府知道是咱们告的密...
怕什么？刘老不屑道，某的侄儿刘德全就是被护国府害死的！这个仇，某一定要报！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敢再说什么。
正月初一，虎头寨。
新年的第一天，护国府张灯结彩。
可议事厅里，气氛却很严肃。
卢象升召集了核心成员，总结这次出兵的得失。
诸位，卢象升开门见山，此次出兵，有得有失。某们先说说得。
威望大增，诸葛青云道，护国府敢与清军交战的消息，已经传遍山西、河北。百姓都说，只有护国府才是真正保护他们的。
人口增加，钱守道翻开账册，这半个月，陆续有三千多难民投奔。加上之前的，护国府总人口已经突破七万。
七万？王文义惊道。
钱守道推了推眼镜，而且还在持续增加。某估计，到春天，能达到八万。
卢象升点头：这是好事，但也带来了问题。
粮食。诸葛青云接话，人口暴增，粮食消耗也暴增。按现在的储备，只够三个月。
所以某们要想办法，卢象升道，一边开源，一边节流。
还有，傅青主道，某收到消息，山西有些地主，暗中上书朝廷，告发护国府。
告发？王文义怒道，告发什么？
擅自出兵、私自招募、强征土地...反正什么罪名都有。
卢象升冷笑：意料之中。某们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当然要反扑。
护国公，要不要...王文义做了个砍头的手势。
不必。卢象升摆手，杀几个小喽啰，解决不了问题。而且现在杀人，反而坐实了的罪名。
那咱们怎么办？
以不变应万变。卢象升道，某们做好自己的事，让百姓拥护某们。有百姓在，护国府就倒不了。
护国公说得对！诸葛青云赞道。
还有，卢象升又道，此次出兵，虽然在军事上没占到便宜，但在道义上，某们赢了。
何意？
某们证明了一件事，卢象升站起身，护国府不是叛贼，而是真正保护百姓的力量。这一点，比任何胜利都重要。
众人若有所思。
窗外，爆竹声响起。
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