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三，申时。
石桥村。
这是虎头寨东南十里的一个小村子，不到三百户人家，依山傍水，本该是个宁静的地方。
但此刻，村里却弥漫着恐慌。
又死了一个！
是王家的二儿子！
这到底是什么病啊？
村民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满是恐惧。
半个月前，村里开始有人发病。先是发烧，然后腹泻，接着上吐下泻，脱水而死。
起初只有一两个人，村里的郎中说是暑热之症，开了些清热的药，但没用。
病情反而越来越重，越来越多人感染。
到现在，已经死了七个人，病倒的有二十多个。
村长老张头急得团团转，连夜派人去虎头寨报告。
傅青主接到报告，立刻禀报卢象升。
大人，石桥村爆发疫病，已死七人。
卢象升脸色一变：什么症状？
据说是发热、腹泻、呕吐，最后脱水而死。
是霍乱！卢象升立刻站起来，或者是痢疾。不管是哪种，都会传染，必须立刻隔离！
大人的意思是？
某亲自去。卢象升说，傅青主，你去通知诸葛青云、钱守道，还有所有郎中，带上药材和物资，随某一起去石桥村。
一个时辰后，卢象升带着十几个人赶到了石桥村。
村口已经聚集了很多村民，看到护国公来了，纷纷跪下。
护国公救命啊！
求大人救救我们！
卢象升翻身下马：诸位父老乡亲，某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想办法。但现在，大家必须听某的安排。
是，是。村民们连连点头。
第一，从现在起，石桥村封村，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卢象升说，这是为了防止疫病传播到其他村子。
村民们面面相觑，但没人敢反对。
第二，所有病人集中到村外的空地上，搭建临时病房，单独隔离。卢象升继续，健康的人，也要与病人分开居住。
可大人。有村民说，那些病人都是我们的亲人啊，怎么能扔到村外？
某不是扔他们，是救他们，也是救你们。卢象升说，这种病会传染，若不隔离，全村人都会感染。到时候，一个都活不了。
这话说得严重，村民们吓住了。
第三，所有井水、河水，暂时不得饮用。卢象升说，要烧开了才能喝。
烧开？村民们不理解。
就是把水煮沸，等凉了再喝。卢象升解释，某知道你们不明白为什么，但只要照做，就能保命。
还有第四。卢象升说，所有人的粪便，不得随地乱扔，要集中到村外挖的粪坑里，用石灰掩埋。
这些命令听起来古怪，但村民们也顾不得多想了，只能照办。
临时病房搭建在村外的树林里。
用竹竿和帆布搭了十几个简易棚子，每个棚子里住三四个病人。
卢象升让郎中们穿上特制的防护服——其实就是用多层麻布做的长袍，把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还戴上口罩（也是麻布做的）。
大人，这是做什么？有个老郎中不解。
防止你们被传染。卢象升说，这种病会通过口鼻传播，必须遮住口鼻。
老郎中半信半疑，但还是穿上了。
卢象升也穿上了防护服，进入病房。
第一个病人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
卢象升检查了他的症状：高烧、严重腹泻、脱水。
是霍乱。卢象升对郎中们说，这种病最危险的是脱水。人体七成是水，失水过多就会死。
那如何治？
补水。卢象升说，给他喝糖盐水。
糖盐水？郎中们面面相觑。
用一碗水，加一勺盐，两勺糖，搅拌均匀。卢象升说，让他小口慢喝，不停地喝。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卢象升说，霍乱本身不难治，关键是补充水分和盐分。只要不脱水，大部分人都能活下来。
郎中们赶紧照做。
但病人已经虚弱得连吞咽都困难了。
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喂。卢象升亲自示范。
他蹲下来，用小勺舀起糖盐水，送到病人嘴边。
喝一点，就一点。他轻声说。
病人艰难地咽下了一勺。
然后又一勺。
慢慢地，一碗糖盐水喝完了。
继续喂。卢象升说，每隔一刻钟喂一碗，直到他不再腹泻为止。
接下来的三天三夜，卢象升几乎没有合眼。
他守在病房里，指导郎中们救治病人。
除了糖盐水，他还让人熬制中药。
用黄连、黄柏、白头翁，清热解毒。他说，再加些车前子、泽泻，利尿祛湿。
老郎中听了，眼睛一亮：妙啊！这几味药配合，正对症！
有了糖盐水补充体液，再加上中药调理，病人的情况渐渐好转。
三天后，第一个病人退烧了，不再腹泻，能坐起来吃东西了。
活了！真的活了！郎中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三天，二十多个病人，活下来了十八个。
只有两个老人和一个孩子，因为病得太重，来不及救治，去世了。
但这已经是奇迹了。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种疫病，死亡率至少五成。而现在，只有一成多。
疫情得到控制后，卢象升开始调查病源。
这病是从哪里来的？他问村长。
不知道啊。老张头说，半个月前，村里突然就有人病了。
病人都住在哪里？
大多在村东头，靠河边的那几户。
卢象升立刻带人去查看。
村东头的河边，有几户人家。他们的房子紧邻河道，平时就从河里打水喝。
卢象升查看河水，发现上游不远处，有一处茅厕。
茅厕就建在河边，粪便直接流进河里。
找到了。卢象升说，病源就是这里。粪便污染了河水，村民喝了被污染的水，就感染了霍乱。
村民们恍然大悟，又后怕不已。
从今天起。卢象升说，所有茅厕，不得建在河边。必须远离水源至少五十步。而且，茅厕要定期用石灰消毒，粪便要沤肥后才能施到地里。
是，是。村民们连连点头。
八月十五，卢象升回到虎头寨。
他立刻召集所有官员，颁布《护国府卫生条例》。
经过石桥村疫病，某深感公共卫生的重要。他说，若不重视，类似的疫病还会爆发，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所以，某制定了《卫生条例》，所有人必须遵守。
他展开一张告示：
第一，不得随地大小便。违者罚银一钱。
第二，每户必须修建茅厕，远离水源。粪便要集中沤肥，不得直接排入河流。
第三，饮用水必须烧开。生水不得直接饮用。
第四，食物要煮熟煮透，不得吃腐烂变质的食物。
第五，保持居所清洁，经常打扫，垃圾要集中处理。
第六，发现疫病，立即隔离，不得隐瞒。
这些规定，对于习惯了随意生活的百姓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大人。有官员说，这些规矩太细了吧？百姓能遵守吗？
能不能遵守，要看执行。卢象升说，从今天起，每个村设立卫生员，负责监督。谁违反规定，就罚款。
还有。他继续，某要在护国府各地，培训一批卫生员。他们不需要多高的医术，只要懂基本的卫生常识，能处理简单的外伤和常见病就行。
这...诸葛青云说，大人，这叫什么？
某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卢象升笑了，赤脚医生
赤脚医生？
就是最基层的医生。卢象升解释，他们可能没穿鞋，可能没读过多少书，但他们懂基本的医疗知识，能救人于危难之中。
九月初一，第一期赤脚医生培训班开课。
招募了五十个人，有郎中的徒弟，有识字的百姓，还有几个在纺织工坊干活的妇女。
卢象升亲自授课。
诸位。他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赤脚医生了。某要教你们的，不是复杂的医术,而是最实用的知识。
第一课，止血。
他拿出一个人偶（用布做的），上面画着人体结构。
人受伤后,最危险的是失血过多。卢象升说，若能及时止血，就能救命。
他示范如何包扎，如何用绷带，如何按压止血点。
学员们认真学习，反复练习。
第二课，接生。
这一课，主要是教那几个女学员的。
接生是个技术活，做不好，产妇和婴儿都有危险。卢象升说，某教你们几个要点。
第一，保持清洁。接生前，要把手洗干净，用开水烫过的布擦手。
第二，产妇要侧卧，不要平躺。平躺会增加难度。
第三，婴儿出来后，要清理口鼻的羊水，拍打背部，让他哭出来。
第四，脐带要用烧过的剪刀剪断，然后用干净的布包扎。
女学员们听得仔细，不停地记笔记。
其中一个叫刘婆子的，年纪五十多了，是村里的老接生婆。她听了卢象升的讲解，惊叹道：护国公说的这些，某接生三十年，都没想到过！
第三课，常见病的处理。
卢象升讲了腹泻、发烧、咳嗽、外伤的简单处理方法。
腹泻要喂糖盐水，发烧要用凉水擦身降温，咳嗽要喝姜汤，外伤要用烧酒消毒。
这些都是简单的方法，但能救命。
培训持续了半个月。
学员们学会了基本的医疗技能，还领到了医疗包——里面有绷带、草药、剪刀、针线等简单工具。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护国府的赤脚医生了。卢象升说，每人负责三到五个村子，定期巡诊，遇到病人就治，遇到疫情就报。
学员们齐声应道。
卢象升看着这些普通的百姓，心中充满希望。
他们或许不是名医，但他们在最需要的地方，做着最重要的事。
九月十五，卢象升去了一趟妇幼保健所。
这是他特意设立的机构，专门负责产妇和婴儿的健康。
负责人是刘婆子，还有几个受过培训的接生婆。
刘婆子，最近情况如何？卢象升问。
托大人的福，好多了。刘婆子说，自从用了大人教的法子，难产的少了，产妇死的也少了。
数字呢？
以前，十个产妇里，至少有一个会死。刘婆子说，现在，一百个产妇里，只有三四个有危险，而且大多能救回来。
卢象升点头。产妇死亡率从十分之一降到百分之三，这是巨大的进步。
还有个好消息。刘婆子说，婴儿的存活率也提高了。以前，十个婴儿里，有三四个活不到一岁。现在，大多都能活下来。
很好。卢象升说，继续努力。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产妇的叫喊声。
刘婆子，快来！有产妇要生了！
刘婆子赶紧跑进产房，卢象升也跟了进去。
产妇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子，脸色苍白，额头全是汗。
别怕，有我们在。刘婆子安慰道。
她按照卢象升教的方法，让产妇侧卧，然后检查胎位。
胎位正。她说，能顺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产妇用力，刘婆子协助。
终于，一个婴儿呱呱坠地。
刘婆子迅速清理婴儿口鼻的羊水，拍打背部。
婴儿哭了出来，声音洪亮。
是个男孩！刘婆子高兴地说。
产妇虚弱地笑了，眼中含着泪。
卢象升看着这一幕，心中温暖。
一个新的生命，在护国府诞生了。
这，就是希望。
九月底，卢象升又去了一趟药房。
他把几个老郎中召集起来，讨论改进中药方剂。
诸位老先生。他说，某虽然不是郎中，但某读过一些医书，也有些想法。今日请诸位来，是想与诸位探讨，如何改进一些常用方剂。
护国公请讲。老郎中们很尊敬卢象升，毕竟他在石桥村救了那么多人。
比如治疗疟疾的方剂。卢象升说，传统方子用柴胡、黄芩、半夏，但效果有时不理想。某觉得，可以加入青蒿。
青蒿？一个老郎中说，那不是治暑热的吗？
青蒿有特殊的功效。卢象升说，某在书上看到，青蒿能治疗疟疾。诸位不妨试试。
老郎中们半信半疑，但还是答应试验。
还有治疗伤口的药膏。卢象升说，传统药膏用黄连、黄柏，但某觉得，可以加入蜂蜜和芝麻油，这样既能消炎，又能滋润伤口，愈合更快。
这倒是个新思路。一个老郎中说。
接下来，卢象升又提出了几个改进方案。
老郎中们听得频频点头，有的甚至拿出纸笔记录。
护国公真是博学多才。一个老郎中感慨，不仅懂兵法、懂政务，连医术都这么精通。
某不敢说精通。卢象升谦虚地说，只是读过一些书，有些想法罢了。还要请诸位老先生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
十月初，护国府的公共卫生体系已经初步建立。
每个村都有卫生员，定期检查卫生情况。
每个乡都有赤脚医生，巡回诊疗。
虎头寨有专门的医馆，处理疑难杂症。
还有妇幼保健所，专门照顾产妇和婴儿。
这套体系虽然简陋，但已经能覆盖护国府治下的大部分百姓。
疾病死亡率明显下降，人口开始增长。
百姓们对护国府更加拥戴。
护国公不仅给我们分地，修水渠，还管我们的命。一个老农说，这样的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啊。
是夜，卢象升在书房里整理这段时间的工作笔记。
墙上挂着一张太行山的地图，上面标注着每个村子的卫生状况。
公共卫生，是个长期工程。他在日记上写道，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
但某必须做。因为人口是根本。没有人口，一切都是空谈。
石桥村的疫病，给某敲响了警钟。若不重视卫生，一场瘟疫，就能毁掉某的所有努力。
所以某要建立完善的公共卫生体系，让百姓少生病，生了病能治。
这是一项功德无量的事业。
他放下笔，看着窗外的夜色。
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声。
那是新生命的声音，充满了希望。
卢象升笑了。
只要人口在增长，护国府就有未来。
只要百姓健康，护国府就能强大。
第二天，卢象升又去了一趟学堂。
他找到赵文华，说：某想在学堂里增加一门课。
什么课？
卫生课。卢象升说，教孩子们基本的卫生知识。从小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
好主意！赵文华说，某这就安排。
于是，从那天起，学堂里多了一门课。
老师教孩子们如何洗手，如何刷牙，如何保持身体清洁。
还教他们什么是传染病，如何预防。
孩子们学得很认真。
因为他们知道，这些知识能救命。
而这些孩子，将来会成为父母，会把这些知识传给下一代。
如此代代相传，护国府的公共卫生水平，将会越来越高。
这，才是长久之计。
十月十五，卢象升收到一封信。
是王俊卿从太原寄来的。
信中说，王家已经同意了合作方案，愿意投资十万两白银。
同时，王家也欢迎护国府入股太原的产业。
这是好消息。卢象升对诸葛青云说，王家的资金，能解我们的燃眉之急。
是啊。诸葛青云说，某算了一下，这几个月，护国府修水利、办学堂、建工坊、练新军，花了不少钱。库里的银子，快见底了。
所以王家的投资，来得正是时候。卢象升说，不过，某不想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王家身上。
大人的意思是？
我们自己也要开源。卢象升说，太行山的铁矿、煤矿，要加大开采。盐业、茶叶、药材的贸易，也要扩大规模。
还有。他继续，某准备铸造太行币。有了自己的货币，就能更好地控制经济。
大人深谋远虑。诸葛青云佩服。
就在这时，傅青主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大人，出大事了。
卢象升心里一沉：什么事？
据探子回报，清军已经集结完毕，兵力八万，准备入关。傅青主说，目标可能是北京，也可能是山西。
卢象升站起来，走到地图前。
他看着地图上的太行山，又看着辽东的方向。
沉默了很久。
传令。他终于开口，召集所有将领，紧急军议。
卢象升知道，和平的日子结束了。
新的挑战，即将到来。
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护国府经过几个月的建设，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
土地改革让百姓有了土地。
水利工程让农业产量提高。
工坊让经济开始繁荣。
学堂培养了未来的人才。
新军提升了战斗力。
公共卫生保障了人口增长。
这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卢象升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来吧。他喃喃自语，无论是清军，还是朝廷，还是李自成，某都不怕。
护国府，已经准备好了。
窗外，秋风萧瑟。
但卢象升的心，却是热的。
因为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身后，是数万百姓，是千万将士，是无数支持他的人。
这，就是护国府的力量。
这，就是他战斗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