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二，子时。
虎头寨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卢象升召集了所有能到的核心将领：诸葛青云、杨国柱、李大成、傅青主、钱守道。程文炳和王文义因守关隘未能赶来，但通过快马传递意见。
诸位，卢象升环视众人，神色凝重，自开战以来，我军已阵亡近两千人，重伤千余。三处关隘都在苦战，机动兵力几乎耗尽。若继续这样被动挨打，不出半月，太行山必失。
众人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所以，卢象升话锋一转，声音变得铿锵有力，我决定，化守为攻！
杨国柱霍然抬头：护国公是要......
主动出击，卢象升一拳砸在桌上，打乱敌军的进攻节奏！李大成的游击战虽有成效，但规模太小，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战局。我们需要一次真正的反击，一次让敌军措手不及的反击！
杨国柱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末将早就憋坏了！一直守着挨打，不是末将的作风！
可是护国公，钱守道忧心忡忡地说，我军机动兵力只剩一千人，如何反击？若是反击失败，损失了这最后的机动兵力，各关隘就更危险了。
钱长史说得有道理，诸葛青云捋着胡须，反击是必须的，但必须谨慎。不能孤注一掷，而要精准打击。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敌军三路，各有特点。北路王朴，兵力三万，但将才平庸，且刚在飞狐峪吃了大亏，短期内应该不会大举进攻。西路周遇吉，宿将也，用兵稳健，不易出错，但也难以出奇制胜。
他的手指停在南路：唯独这南路陈永福，最值得关注。
卢象升来了兴趣，青云先生请讲。
陈永福此人，本帅颇有了解，诸葛青云缓缓说道，他是老成持重之将，用兵谨慎，不轻易冒进。但正因如此，他的后方防御必然松懈。
青云先生的意思是......
奇袭陈永福大营，诸葛青云目光如炬，他三万五千人都压在青龙峡方向，大营必然空虚。若我军能派一支精锐，绕道其后，夜袭大营，烧其粮草，乱其军心，陈永福必然回师。如此一来，青龙峡的压力就减轻了。
妙计！杨国柱一拍大腿，末将愿领兵前往！
卢象升沉吟片刻，看向傅青主：陈永福大营的位置和防御，你可清楚？
回护国公，傅青主展开一张手绘地图，陈永福大营在青龙峡外十五里，背靠一条小河，三面平地。营中约有三千守军，其余都在前线。粮草辎重堆积如山，就在大营西北角。
守军只有三千？杨国柱眼睛一亮。
不能轻敌，诸葛青云提醒道，那三千必是精锐，而且陈永福身经百战，必有应对偷袭的准备。
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卢象升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青云先生说得对，不能再被动防守了。杨国柱！
末将在！
我命你率三千精锐，今夜出击，夜袭陈永福大营！卢象升沉声道，记住，你的目标不是歼敌，而是烧粮草，乱军心。打了就走，不要恋战！
末将遵命！杨国柱抱拳。
李大成，卢象升又道，你率游击队配合杨国柱，在外围制造声势，让敌军以为我军大举来袭。
傅青主，你安排人手，今夜在敌军各营都放火，制造混乱。让他们搞不清楚哪里是主攻方向。
明白。
卢象升环视众人，沉声道：诸位，这一战关系重大。若成功，可缓解各关隘的压力，给我军争取喘息之机。若失败......不，不许失败！记住，我们没有退路！
誓死完成任务！众人齐声道。
当夜，戌时三刻
杨国柱率三千精锐，悄悄离开虎头寨。
这三千人都是护国军中的精锐，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为了夜行军方便，他们都换上了黑色夜行衣，脸上涂了锅灰。每个人身上都带着火折子和引火物。
月色昏暗，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杨国柱骑在马上，目光如炬。他身边跟着两名向导，都是傅青主安排的，对这一带地形了如指掌。
将军，一名向导低声道，前面有条小道，可以绕到敌营后方。但路很窄，只能单列行进。
多久能到？
快马加鞭，子时能到。
杨国柱一挥手，
三千人马如同黑色的长龙，在夜色中蜿蜒前进。
陈永福大营，子时
营中一片寂静，只有值夜的士兵在巡逻。
大营中军帐内，陈永福正在看地图。他已经五十多了，但依然精神矍铄，目光如炬。这些天连续攻打青龙峡，虽然没有攻破，但也在消耗敌军。他相信，只要再坚持半月，青龙峡必破。
大人，该休息了，亲兵劝道。
不急，陈永福摆摆手，本帅再看看明日的攻势安排。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报！大人！西面斥候来报，发现可疑人马在山中移动！
陈永福眉头一皱：多少人？
看不清，但人数不少。
陈永福站起身，走到帐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月黑风高，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传令，他沉声道，全营进入戒备状态。另外，派人去前线告诉刘副将，让他带一千人回防。
陈永福心中警惕起来。他征战一生，见过太多次夜袭。虽然不知道敌军的具体人数和目的，但小心总没错。
大营西北角，丑时
杨国柱带着三千人，终于摸到了陈永福大营附近。
他趴在一个土坡后面，举起千里镜观察。大营灯火通明，显然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
该死，杨国柱低声骂道，被发现了？
将军，怎么办？有人问。
杨国柱沉吟片刻，咬牙道：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回。传令，分三路进攻。第一路从正面佯攻，吸引注意力。第二路从侧面突入，直奔粮草所在。第三路在外围接应。
可是将军，敌军已有戒备，这样冲进去......
没有万无一失的仗，杨国柱打断他，护国公派我们来，就是要打乱敌军的节奏。就算不能烧掉粮草，也要让他们疲于奔命！
他拔出腰刀，沉声道：诸位，护国公在虎头寨看着我们。今夜，就让这些朝廷狗贼见识见识太行男儿的勇武！
众人低声应和。
突袭开始
丑时三刻，杨国柱一声令下，三千人分三路同时出击。
第一路一千人，直接冲向大营正门。他们高举火把，呐喊着向营门冲去。守营的朝廷军大惊，立即敲响了警钟。
敌袭！敌袭！
整个大营都乱了起来。士兵们从帐篷里冲出来，匆忙穿上盔甲，提着武器向营门聚集。
陈永福闻讯赶到，站在高处观察战况。他看到正门方向火光冲天，护国军的黑色战旗在火光中飘扬。
只有这一路吗？他皱眉自语。
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正面进攻太明显了，很可能是声东击西。
传令，他果断下令，刘副将率一千人守住正门，其余各营加强戒备，尤其是粮草所在！
他话音刚落，西北角突然传来喊杀声。
报！西北角有敌军突入，正在向粮仓方向冲！
果然！陈永福冷哼一声，张副将，率两千人立即赶往西北角，务必守住粮仓！
粮仓处，激战
杨国柱率第二路一千精锐，已经冲到了粮仓附近。
守卫粮仓的只有三百士兵，根本挡不住护国军的猛攻。很快，护国军就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冲到了粮仓前。
放火！杨国柱大喝。
士兵们立即将火把扔进粮仓。干燥的粮食遇火即燃，顷刻间火焰冲天而起。
成功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但杨国柱却没有放松警惕。他知道，敌军的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果然，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黑压压一大群敌军就从营中赶来。为首的是一名副将，手持长枪，威风凛凛。
贼子！竟敢烧本营粮草！那副将怒吼一声，率两千人冲了过来。
杨国柱当机立断，不要恋战，立即撤退！
护国军迅速转身，向营外撤去。但敌军人多势众，很快就追了上来。双方在营中展开混战。
杨国柱一马当先，长枪翻飞，连挑数名敌军。他的武艺高强，又是久经战阵的猛将，所到之处，敌军纷纷倒地。
但敌军人数众多，护国军渐渐被围住了。
将军小心！有亲兵大喊。
杨国柱回头一看，那名副将已经杀到近前，长枪直刺他的后心。
来得好！杨国柱大喝一声，回马一枪，挡住对方的攻击。两人战在一处，枪来枪往，杀得难解难分。
陈永福帐前
陈永福站在高处，冷静地观察着战局。
粮仓已经被烧了三分之一，损失不小。但他更关心的是敌军的人数和意图。
报！正门方向的敌军开始后撤！
报！西北角的敌军也在撤退，但被我军缠住了！
陈永福沉吟片刻，对身边的参谋道：派人去查，敌军到底有多少人？
很快，各路消息汇总过来。
大人，根据估算，敌军总人数约三千左右。
三千？陈永福冷笑，卢象升倒是舍得。把仅剩的机动兵力都派来了。
他转头对副将道：传令，不要全力追击。放他们一条生路，让他们撤回去。
大人，为何不趁机歼灭他们？副将不解。
歼灭？陈永福摇头，他们是精锐，而且拼死突围，我军就算能歼灭他们，自己也要损失惨重。况且——他看向燃烧的粮仓，粮草虽然烧了一些，但不伤大局。本帅粮草充足，烧了三分之一，还有三分之二。反倒是他们，出动三千人，冒着巨大风险，就烧了点粮食，不划算。
副将恍然大悟：大人高明！
让他们撤吧，陈永福淡淡地说，只要本将稳住阵脚，他们再怎么折腾也是徒劳。
护国军撤退
杨国柱与那副将激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但他心中清楚，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即撤退。
吹号！撤退！他一枪逼退对手，大喊道。
号角声响起，护国军开始有序撤退。
令杨国柱意外的是，敌军虽然追击，但并不拼命。很快，他就带着部队冲出了大营。
将军，敌军没有全力追击！有人说道。
杨国柱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陈永福的大营中火光冲天，乱作一团。虽然没能将粮仓全部烧毁，但也算达到了目的。
清点人数！他下令。
很快，结果出来了。三千人，损失约五百，其中阵亡三百，重伤两百。
将军，我们......有人欲言又止。
我们成功了，杨国柱沉声道，虽然没能全烧粮草,但打乱了敌军的节奏。而且——他看向远处，听，李大成那边也动手了。
果然，四面八方都传来喊杀声和火光。李大成的游击队在各处同时放火，整个战场都乱成一团。
青龙峡，同一时刻
程文炳站在关墙上，远远看到陈永福大营方向火光冲天，心中大喜。
护国公的计策成了！他对身边的人说，敌军大营遇袭，必然要回师救援。明日的进攻肯定会减弱。
果然，天亮后，陈永福派来进攻青龙峡的兵力明显减少了。
次日，陈永福大营
陈永福召集各营将领，清点损失。
报告大人，粮草烧毁约三成，辎重损失一些。守军阵亡两百余，伤三百余。
陈永福点点头，这个损失在可接受范围内。
大人，有副将问道，要不要加强营地防御？
当然，陈永福说，增加一千守军，加固营墙，多设岗哨。不过——他顿了顿，卢象升这一招虽然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但也暴露了他的虚弱。三千精锐出动，只烧了些粮草,说明他们已经黔驴技穷了。
大人的意思是......
继续进攻，陈永福沉声道，但要更加谨慎。同时派人向周遇吉和王朴传信，让他们也加紧攻势。卢象升既然敢主动出击，说明他已经到了绝境。正是我等破关的好时机。
虎头寨，辰时
杨国柱带着残部回到虎头寨时，卢象升已经在寨门外等候。
护国公！杨国柱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末将幸不辱命！
卢象升扶起他，仔细打量。杨国柱浑身是血，脸上还有几道伤口，但眼神依然坚毅。
辛苦了，卢象升拍拍他的肩膀，伤亡如何？
阵亡三百，重伤两百。
卢象升心中一痛，但脸上不动声色：战果呢？
烧了敌军三成粮草，杀伤敌军五百余。杨国柱顿了顿，只是未能全烧粮仓,陈永福反应太快了。
已经很好了，卢象升说，你们的目的不是歼敌，而是打乱他们的节奏。现在，陈永福必然要分兵守营,青龙峡的压力就减轻了。
他转身对众人道：传令各关隘，敌军今日必然攻势减弱。各部抓紧时间休整，补充物资。
卢象升又看向杨国柱：你先去休息，好好养伤。
护国公，末将还能再战！
休息是为了更好地战斗，卢象升温声道，这仗还长着呢，你要保存体力。
目送杨国柱离开，诸葛青云走到卢象升身边，低声道：护国公，这一仗虽然达到了目的，但也暴露了我们的虚弱。陈永福必然会看出我们已经黔驴技穷。
我知道，卢象升眺望远方，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转身，目光坚定：传令下去，各关隘死守。同时加快生产箭矢和火油，训练新兵。无论如何，必须守到......守到外援到来的那一天。
外援？诸葛青云一愣，护国公是指......
李自成，卢象升低声道，傅青主传来消息，李自成在陕西攻势很猛，已经让朝廷焦头烂额。只要再坚持半月，朝廷必然要从这里抽调兵力。到那时，就是我们的机会。
只是，这半月......
这半月，卢象升深吸一口气，就看我们能不能守得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