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二十五日，潼关。
晨雾尚未散去，关隘之间便已是人马喧嚣。左良玉身穿铁甲，立于关楼之上，望着东来的道路，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芒。
作为平贼将军，左良玉这些年来一直在观察着卢象升的一举一动。表面上，两人同为朝廷重臣，共同镇守关中，实则暗中较劲，各有盘算。如今听闻锦衣卫开始调查卢象升，左良玉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落井下石的机会。
将军，前方发现可疑队伍。副将贺人龙快步登上关楼，向左良玉禀报。
左良玉精神一振：哦？什么样的队伍？
约有百余人，表面上看是商队，但队伍中有不少精壮汉子，而且行进颇有章法，不像是寻常商人。贺人龙压低声音，属下怀疑，这支队伍与督师府有关。
左良玉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好！立即派兵拦截，务必要仔细检查。记住，不能让一个人跑掉。
贺人龙领命而去。
不多时，关下便响起了兵器相击的声音。左良玉俯身向下望去，只见一支队伍被团团围住，双方正在激烈交锋。
这支队伍确实不简单，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身手不凡，面对数倍于己的围攻，竟然能够支持这么久。然而，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左良玉的人马拿下。
将军，抓到了！贺人龙押着几个俘虏上了关楼，果然是督师府的人，而且还搜出了这些东西。
说着，贺人龙将一个包裹递给左良玉。左良玉迫不及待地打开包裹，里面装着各种文书、银票，以及一些精工制作的兵器。
这些兵器......左良玉拿起一把雁翎刀仔细端详，只见刀身雪亮，刀锋锋利无比，显然不是寻常军队所能装备的。
更令他惊喜的是包裹中的文书。其中有几封信件，署名竟然是，而且用的是督师府的专用信笺。
左良玉展开其中一封，只见上面写道：
国柱兄：近日京师风云变幻，兄当早做准备。太行山根基已稳，若有不测，兄可率部来投。共图大业，不负此生。象升拜上。
看到这里，左良玉几乎要大笑出声。这封信虽然措辞含蓄，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卢象升在暗中联络杨国柱，准备在太行山建立自己的根据地。
这个卢象升，果然野心不小。左良玉冷笑一声，继续翻看其他文书。
其中还有一份清单，详细记录着各种物资的数量和去向，包括粮食、兵器、银两等等。数目之大，令人咋舌。
贺将军，这些俘虏交代了什么？左良玉问道。
贺人龙摇摇头：这些人都很顽固，宁死不肯开口。不过，从他们的装束和武器来看，应该都是督师府的精锐。
不用审了，这些证据已经足够。左良玉将文书小心地收好，立即派人送信给高起潜，就说我们这里有重大发现。
左良玉又看了看那些兵器，心中暗自盘算。卢象升能够装备如此精良的武器，说明他确实早有预谋，而且实力不容小觑。不过，现在证据确凿，就算卢象升有天大的本事，也难逃朝廷的制裁了。
西安城内，督师府。
卢象升正在书房中处理紧急事务，忽然傅青主匆匆跑了进来，脸色苍白如纸。
大人，不好了！咱们派往太行山的队伍在潼关被左良玉截获了！
卢象升手中的毛笔顿时停住：什么？
刚才收到消息，马千总率领的转移队伍在潼关遭遇左良玉的人马，经过激战后全军覆没。更糟糕的是，队伍携带的文书和物资都被缴获了。
卢象升霍然起身，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当然知道那些文书意味着什么——其中有他写给杨国柱的亲笔信，还有各种物资清单和人员名册。一旦这些东西落入左良玉之手，后果不堪设想。
马千总他们......
全部战死，无一生还。傅青主声音颤抖，大人，现在怎么办？
卢象升在房间内来回踱步，心中思绪如潮。他知道，这次的失误将会彻底暴露自己的秘密。左良玉这个老狐狸，一定会利用这些证据大做文章。
立即召集王文义、程文炳他们，紧急会议。卢象升当机立断，另外，派人去联络城内的可靠人手，准备行动。
大人，您要......
既然证据已经落入左良玉之手，那就不能让他活着把这些东西送到京师。卢象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发制人。
不多时，督师府的核心人员再次聚集在密室内。当傅青主将潼关的消息详细汇报后，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沉默。
诸位，现在情况大家都清楚了。卢象升环视众人，左良玉已经掌握了我们的致命证据，如果让他把这些东西送到京师，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
王文义沉声说道：大人，要不要立即撤离？趁着消息还没传开，我们还有机会。
撤离？卢象升摇摇头，现在撤离已经来不及了。左良玉既然敢截获我们的队伍，说明他早有准备。如果我们现在逃跑，只会坐实谋反的罪名。
程文炳试探性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夜袭左良玉营地，夺回文书。卢象升语气坚定，只要把那些证据夺回来，我们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这......李化龙有些担忧，左良玉麾下也有数万人马，而且驻扎在潼关险要之地，想要夜袭成功，恐怕不容易。
富贵险中求。卢象升冷笑一声，而且，左良玉这个人我了解，他一向自负，绝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出击。
王文义思考片刻，点头道：大人说得对。与其被动等死，不如主动一搏。不过，这次行动必须要精心策划，不能有丝毫差错。
你们的意思呢？卢象升征询其他人的意见。
程文炳第一个表态：属下愿意率部出征。
我也赞成。李化龙也表示支持，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背水一战。
傅青主虽然文官出身，但此时也显得颇为坚决：大人，您的决定就是我们的决定。
卢象升满意地点点头：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立即制定作战计划。
他走到地图前，仔细研究着潼关的地形：潼关地势险要，正面攻击肯定不行。我们必须要选择一条隐蔽的路线，悄悄接近左良玉的营地。
王文义凑上前来：大人，属下对潼关一带比较熟悉。在关隘北面有一条小路，平时很少有人走，可以绕到左良玉营地的后方。
很好。卢象升在地图上标出那条路线，我们就从这里入手。不过，参与这次行动的人员必须要精挑细选，既要身手不凡，又要绝对可靠。
程文炳建议道：属下以为，应该从天雄军中选拔最精锐的战士，人数不必太多，但每个人都要以一当十。
人数控制在三百人以内。卢象升做出决定，由王文义和程文炳分别率领，我亲自督战。
大人，您不能去。王文义连忙劝阻，这次行动凶险异常，万一有个三长两短......
正是因为凶险，我才更要亲自去。卢象升摆摆手，而且，只有我去了，将士们才会拼死作战。
见卢象升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再劝阻。
那么，什么时候行动？程文炳问道。
卢象升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今夜就动手。拖得越久，变数越大。
与此同时，潼关左良玉营中。
左良玉正在与贺人龙商议如何处理今天的收获。桌案上摆着从督师府队伍中缴获的各种文书和物品，每一样都是指控卢象升的铁证。
将军，高起潜的回信到了。一名亲兵走进帐中，递上一封密信。
左良玉接过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高公公说得对，现在是时候联手了。
贺人龙好奇地问道：高起潜怎么说？
他建议我们立即联名上奏朝廷，揭露卢象升的罪行。左良玉将信递给贺人龙，而且，他已经准备了详细的罪状，就等我们这边的证据了。
贺人龙看完信后，兴奋地说道：太好了！有了这些铁证，卢象升这次死定了。
不过，我们也要小心。左良玉提醒道，卢象升这个人诡计多端，说不定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将军放心，我们这里有数万大军，而且占据天险，就算卢象升想要鱼死网破，也没有那个能力。
左良玉点点头，但心中还是有些不安。他对卢象升这个人了解得很深，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如果真的被逼到绝境，说不定真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
传令下去，今夜加强戒备，不许有丝毫松懈。左良玉下达命令，另外，派更多的哨兵到各个要道巡视，一有异常立即报告。
贺人龙领命而去。
左良玉独自坐在帐中，反复翻看着那些缴获的文书。越看越是兴奋——这些证据足以让卢象升万劫不复，而自己也将因此获得朝廷的重赏。
他已经开始幻想着，等卢象升倒台之后，自己将成为关中唯一的实权人物，到那时......
正想着，忽然听到营外传来一阵骚动声。左良玉眉头一皱，起身走出帐外。
什么事？他向值班的军官询问。
回将军，刚才有哨兵报告，发现北面山林中有火光闪动，似乎有人在活动。
左良玉心中一紧：派人去查看了吗？
已经派了一队人马过去，但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
左良玉越发觉得不对劲，立即下令：传令全军，进入戒备状态。另外，派更多的人手去北面搜索，一定要查清楚是怎么回事。
然而，就在这时，营地北面突然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火光冲天而起。
不好！有敌袭！
左良玉大惊失色，连忙召集亲兵：立即集合人马，准备迎敌！
营地中顿时乱成一团，士兵们匆忙拿起武器，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去。
然而，袭击者显然早有准备，他们利用夜色的掩护，分成几股小队，同时从不同方向发起攻击，让左良玉的军队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贺人龙一边指挥作战，一边向左良玉询问。
左良玉咬牙切齿：除了卢象升，还能有谁？这个混蛋，竟然敢主动来攻打我们！
战斗异常激烈，袭击者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都是精锐，而且战术运用得当，居然在数万大军的营地中如入无人之境。
将军，他们的目标是中军大帐！贺人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们是冲着那些文书来的！
左良玉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带着亲兵向中军大帐冲去。然而，当他们赶到时，却发现帐篷已经被点燃，里面的东西不知去向。
该死！左良玉怒吼一声，绝不能让他们跑了！传令各部，包围袭击者，一个也不能放走！
然而，袭击者显然也知道不能恋战，在得手之后立即开始撤退。他们依然分成几股，从不同方向突围，让左良玉的追击变得困难重重。
激战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最终袭击者成功撤离，只留下满营地的狼藉和左良玉的怒吼声。
查清楚了吗？到底丢了什么东西？左良玉红着眼睛询问。
将军，那些文书......都不见了。一名军官战战兢兢地报告。
左良玉差点一口血喷出来。他万万没想到，到手的证据居然又被夺了回去。而且，经过这一场夜袭，卢象升等于是公然与自己撕破了脸皮。
好，很好！左良玉咬牙切齿，卢象升，你以为夺回了文书就没事了吗？我左良玉发誓，一定要让你付出代价！
夜风呼啸，潼关上空乌云密布，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