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江眠的。”
“谁拦……谁死!”
江眠那混合着疯狂、冰冷与杂音的宣告,如同丧钟,敲碎了老宅区伪装的死寂。纸嫁衣猎猎翻飞,不再是柔软的绸缎,而是化作无数猩红的、边缘锋锐如刀的纸刃,贪婪地吞噬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污浊影蚀。那双左白右红的异瞳,光芒炽盛,左眼的数据流冰冷刷屏,右眼的猩红嘴唇无声尖笑,共同倒映着屋顶上那抹月白的身影。
守墓人,云澈。他眉宇间的悲悯如同面具般凝固,手中的琉璃灯焰猛地一跳,橘黄的光晕扩散,试图驱散这汹涌的黑暗,却如同投入沸油的冰块,发出“滋滋”的消融声,光晕被压缩回周身三尺之内。
“执迷不悟。”云澈轻叹,另一只手已捏住腰间玉铃,更为清越急促的铃音荡开,不再是安抚,而是带着凌厉的攻伐之意,化作无形的音波利刃,斩向江眠周身汇聚的影蚀能量纽带!
“叮——锵!”
音波与影蚀碰撞,竟发出金铁交击之声!狂暴的能量乱流撕碎了周围的残垣断壁,尘土飞扬。
江眠身形微晃,纸嫁衣上被音波划出几道浅痕,但立刻被涌来的影蚀修复。她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发出更加兴奋的尖笑:“就这点本事?也配拦江眠?!”
她双手猛地向前一推,周身盘旋的猩红纸刃如同受到指令的嗜血蝠群,发出刺耳的破空声,铺天盖地射向云澈!每一片纸刃上都附着着扭曲的怨念和被污染的“观测”之力,所过之处,连空间都留下淡淡的腐蚀痕迹。
云澈面色不变,琉璃灯盏高举,口中念念有词,灯焰骤然暴涨,化作一只朦胧的、由纯净火焰构成的鸾鸟虚影,清鸣一声,展翅迎向纸刃风暴!
“轰——!”
火焰与暗红纸刃碰撞,爆发出惊人的能量冲击!光芒与黑暗交织,将半边夜空映照得如同鬼域。
然而,就在这激烈的交锋中,江眠的异色双瞳却猛地转向那隐藏入口的方向!
她感知到,那里面“萧寒”载体的灵魂波动,正在变得极其不稳定,并且……似乎在移动!有人想趁乱把他转移走!
是那个卖尸傀的老头?还是另有其人?
“想跑?!”江眠彻底暴怒,她舍弃了与云澈的缠斗,纸嫁衣向后爆射出无数纸带,如同坚韧的藤蔓,暂时缠住火焰鸾鸟,本体则化作一道猩红流光,不顾一切地撞向那隐藏入口!
“砰!”
入口处看似无形的空间屏障,在江眠这蕴含了疯狂意志的撞击下,如同玻璃般碎裂!一个向下延伸、散发着浓郁霉味和古老尘埃气息的通道显露出来。
江眠毫不犹豫地冲入其中。
云澈见状,眉头紧蹙,显然没料到江眠如此决绝。他挥袖散去火焰鸾鸟,身形如一片轻羽,紧随其后飘入通道,玉铃之声不绝,净化着通道内浓郁得几乎化为实质的秽气。
通道内部并非想象中的人工建筑,而更像是一个天然形成的、被后期改造过的巨大地下溶洞。洞壁上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的暗青色苔藓,苔藓中镶嵌着无数惨白的骨骸,有人类的,也有更多无法辨认的怪异形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甜腥气,那是腐朽与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味道。
溶洞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淤泥构筑的池子。池水粘稠,如同煮沸的沥青,不断冒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每个气泡破裂,都释放出一张扭曲痛苦的人脸虚影,发出无声的哀嚎。
而池子中央,悬浮着一具水晶棺椁。
棺椁透明,里面躺着的,正是“萧寒”!
他双眼紧闭,面容安详得如同沉睡,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可以看见皮下的血管纹路。但他胸口的位置,却是空的——没有心跳,没有起伏,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漩涡,仿佛通往虚无。这就是“无心”!
然而,吸引江眠目光的,并非那具棺椁,而是棺椁旁边站着的人。
不是那个卖尸傀的老头。
而是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繁复、色彩浓艳得如同戏服般袍子的……女人?
她背对着江眠,身形高挑,头发梳成夸张的飞天髻,插满了珠翠金簪。她正低着头,伸出涂着鲜红蔻丹的、保养得极其完美的手,轻轻抚摸着水晶棺椁,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但江眠通过那被污染的“观测”视角,却能“看”到,那华丽袍服之下,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无数细小的、不断蠕动的、散发着七彩斑斓光泽的……蛊虫构成!
那些蛊虫彼此纠缠、组合,模拟出人类的形态和衣饰,精密得令人头皮发麻。
似乎是察觉到了闯入者,那“女人”缓缓转过身。
她的脸,同样是由无数七彩蛊虫构成,拼凑出一张美艳绝伦、却毫无生气、如同精致面具的脸庞。唯有那双眼睛,是真实的——一双深邃的、如同古井般的黑色眼眸,里面没有瞳孔,只有两个缓缓旋转的、吸纳一切光线的漩涡。
“又来了一个……觊觎‘容器’的飞蛾。”她的声音悦耳动听,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空洞回响,仿佛无数虫豸在同时振翅发声。“可惜,这具‘无心郎’,是妾身先看上的……养料。”
养料?江眠心中一凛。这个女人(或者说蛊虫集合体)的目的,不是利用“萧寒”载体进行仪式,而是……要吃掉他?吞噬他那纯净的、作为容器的灵魂本源?
“你是谁?”江眠厉声问道,周身纸刃再次凝聚,警惕地盯着这个给她带来前所未有威胁感的诡异存在。
“名字?”蛊虫女人歪了歪头,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脸上由虫子拼出的笑容却妩媚动人,“妾身……乃‘千蛊夫人’。负责为‘盛宴’……筛选和准备……最优质的‘食材’。”
她伸出鲜红的舌尖,舔了舔同样由虫子构成的嘴唇,目光贪婪地扫过水晶棺椁中的萧寒,然后又落到江眠身上,那双黑洞般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哦?你身上……有‘画家’们失败作品的怨念……还有‘守墓人’讨厌的味道……以及……非常非常……美味的疯狂和绝望……”千蛊夫人的声音带着陶醉,“一块……混杂了顶级佐料的……残羹冷炙?也不错,可以作为……开胃小菜。”
她话音未落,也不见她有任何动作,溶洞四周墙壁上那些暗青色的苔藓猛然暴动!无数细如牛毛、闪烁着七彩磷光的蛊虫,如同决堤的洪水,从苔藓中涌出,发出令人牙酸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扑向江眠!
这些“噬忆蛊”,它们不吞噬血肉,只吞噬记忆、情感和灵魂能量!一旦被沾染,顷刻间就会被吸干所有的“存在”,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
与此同时,云澈也赶到了,他看到那汹涌的蛊虫潮和中央的千蛊夫人,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噬忆蛊母?!你竟然挣脱了‘守墓人’的封印?!”
他手中的琉璃灯焰再次暴涨,化作一道火墙,试图阻挡蛊虫。玉铃急摇,清音化作实质的音波护盾,护住自身。
但蛊虫的数量太多了,而且它们似乎对守墓人的净化力量有相当的抗性,前仆后继地撞击着火墙和音盾,不断消磨着云澈的力量。
江眠面对这恐怖的虫潮,非但没有恐惧,那双异色瞳孔中的光芒反而更加炽烈!
“吃江眠?就凭这些虫子?!”
她尖啸一声,不再保留,将吞噬而来的影蚀能量疯狂注入纸嫁衣!嫁衣上的猩红符文如同血管般凸起、搏动,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污秽的黑暗以江眠为中心爆发开来——那是源自“根源”,并被江眠疯狂意志彻底污染的力量!
“影蚀·渊沼!”
以江眠双脚为中心,黑色的、粘稠的如同石油般的阴影迅速蔓延开来,所过之处,连光线都被吞噬!那些冲入阴影范围的噬忆蛊,如同陷入无形的泥潭,动作瞬间变得迟缓,它们身上的七彩磷光迅速黯淡,然后被阴影同化、分解,成为阴影的一部分!
江眠竟然在以这些可怕的蛊虫为养料,壮大自身的黑暗领域!
千蛊夫人那由虫子构成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惊讶”的表情。
“有趣的‘残羹’……”她黑洞般的眼睛盯着江眠脚下的阴影渊沼,“竟然能反向吞噬妾身的宝贝……看来,得亲自尝尝你的味道了。”
她终于离开了水晶棺椁,一步步走向江眠。她行走的姿态极其优雅,但每踏出一步,脚下就有新的、形态各异的蛊虫从虚空滋生,融入她的袍服,让她周身散发出的危险气息不断攀升。
云澈见状,知道不能再犹豫。他必须阻止千蛊夫人,也必须阻止江眠得到“无心郎”!
他咬破指尖,一滴蕴含着精纯守墓人力量的血液滴落在琉璃灯盏上。
“以血为引,净火燎原!”
琉璃灯焰骤然变成了纯净的白色!白色的火焰如同有生命般,化作无数细小的火焰飞鸟,避开江眠的阴影渊沼,精准地扑向千蛊夫人和那些新生的蛊虫!
白色净火对蛊虫的伤害显然极大,触之即燃,发出凄厉的尖啸(并非声音,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波动)。
三方混战,在这诡异的地下溶洞中彻底爆发!
江眠的阴影渊沼对抗着无尽的噬忆蛊潮,并不断侵蚀溶洞本身。
云澈的白色净火与玉铃清音,重点攻击千蛊夫人及其核心蛊虫。
千蛊夫人则操控着万千蛊虫,同时应对着黑暗与净火的夹击,她那由蛊虫构成的身体不断被摧毁又不断重组,黑洞般的眼睛始终锁定着江眠和水晶棺椁。
战斗激烈而残酷。
江眠感觉这具纸新娘的身体正在超负荷运转,构成身体的符文开始出现裂痕,那暗红色的核心也在剧烈跳动。云澈的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琉璃灯焰不再如最初那般炽盛。千蛊夫人重组身体的速度也明显慢了下来。
但三方的目标都无比明确——水晶棺椁中的“萧寒”载体!
终于,在一次剧烈的能量碰撞后,机会出现了!
云澈的白色净火暂时逼退了千蛊夫人主要的力量,江眠的阴影渊沼也吞噬了大部分噬忆蛊,溶洞中央出现了一瞬间的力量真空!
江眠和千蛊夫人几乎同时动了。
江眠化作猩红纸刃风暴,直射水晶棺椁!
千蛊夫人则身体猛地散开,化作一道七彩的蛊虫洪流,卷向棺椁!
“砰!”
江眠的纸刃率先触及棺椁,强大的力量瞬间将水晶棺盖击得粉碎!她伸出手,抓向棺中那具“无心”的躯体!
然而,千蛊夫人的蛊虫洪流也到了,并非攻击江眠,而是如同有生命般,迅速包裹、渗透向“萧寒”的身体,尤其是他胸口那个黑暗漩涡!
她要强行吞噬、融合这具容器!
“休想!”江眠厉喝,更多的纸带爆射而出,缠绕住“萧寒”的身体,与那些蛊虫争夺控制权!
两股强大的、性质迥异的力量,以“萧寒”的身体为战场,展开了最凶险的争夺和拉锯!
“萧寒”的身体在两种力量的撕扯下剧烈颤抖,皮肤表面开始浮现出诡异的符文(源自他容器本质的防御?),胸口那黑暗漩涡旋转得越来越快,散发出不稳定的吸力。
云澈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残余的噬忆蛊和千蛊夫人分出的部分力量死死缠住。
就在这僵持不下、几乎要同归于尽的时刻——
异变,再次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被江眠和千蛊夫人力量疯狂灌注、撕扯的“萧寒”,他那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眼中,并非空洞,也并非“观测者”的冰冷。
而是……一片混沌的、不断变幻色彩的、如同万花筒般的……疯狂!
一个完全陌生的、带着戏谑和无尽恶意的笑声,从“他”的喉咙里发出:
“嘻嘻……抢得真热闹啊……”
“不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谁告诉你们……‘无心郎’……就真的‘无心’了?”
“妾身等了这么久……总算等到‘心’……自己跳进来了……”
这声音……赫然与千蛊夫人一模一样!不,是更加本质、更加核心的存在!
江眠和云澈,甚至包括分化出部分意识的千蛊夫人(蛊虫集合体),全都骇然失色!
只见“萧寒”胸口那原本空洞的黑暗漩涡中,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点……跳动着的、由无数细密七彩蛊虫构成的……“心脏”!
原来,千蛊夫人的真正目标,从来不是吞噬这具容器!她早就将自己的核心“蛊心”,悄无声息地寄生在了这“无心”的载体之内!她一直在等待一个机会,等待足够强大的能量刺激和灵魂冲突,来激活这颗“蛊心”,让她彻底……鹊巢鸠占,将这具完美的容器,变成她新的身躯!
所谓的“养料”,指的或许是江眠和云澈带来的冲突能量!而江眠和千蛊夫人之前的争夺,反而加速了这个过程!
“现在……”“萧寒”(或者说,占据了他躯壳的千蛊夫人核心)转动着那双混沌万花筒般的眼睛,先是贪婪地看向近在咫尺的江眠,然后又扫过脸色铁青的云澈,发出了满足的叹息:
“盛宴……开始。”
“第一道主菜……就是你们二位了。”
“噬忆蛊神……恭请二位……入我腹中!”
更大的恐怖与反转,如同深渊巨口,在此刻彻底张开。江眠的复仇,云澈的守护,在这古老的蛊神面前,似乎都成了即将被吞噬的笑话。
“蛊心入窍郎君醒,吞尽痴怨补情肠!”
“旧宴宾客皆惊惶,方知新娘……亦作粮!”
新的童谣,仿佛在溶洞中无声回荡,宣告着猎人与猎物的身份,再次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