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兽离去,沉重的现实再次压上每个人的肩头。
林真迅速组织人手处理善后,加固临时防御,派出侦察小队警戒。
他害怕马志士的溃军未必不会卷土重来。
一切稍作安顿后,他走到了始终沉默地站在一旁的白雅身边。
“白雅,”林真轻声道,“我陪你回家一趟吧。”
白雅猛地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感激和焦虑,刚刚空澈偷偷的将马志士走去说的话交于她听,这使得她不由得不担心。
没有多余的话,林真召来比雕,白雅唤来哈克龙。
两人骑乘上精灵,向着白银家族的方向急速飞去。
越是靠近白银山,白雅的心就越发下沉,一种冰冷的不安感缠绕着她的心脏。
空气中,原本清新宜人的山风似乎变了味道,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作呕的的怪异气味。
“加快速度,比雕\/哈克龙!”
林真和白雅几乎同时催促着自己的精灵,不祥的预感让他们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
当他们终于飞临白银家族庄园所在的山谷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曾经象征着白银家数百年荣耀、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的古老庄园,此刻已沦为一片巨大而狰狞的废墟地狱。
冲天的黑烟尚未完全散去,如同为这片死亡之地悬挂的黑色丧幡。
目光所及之处,尽是断壁残垣,焦黑的梁木支棱着,精美的雕花窗棂化为满地碎屑,华贵的丝绸窗帘变成了挂在焦炭上的破烂布条。
许多地方仍有暗红色的火苗在顽强地舔舐着,发出噼啪的轻响。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除了火焰偶尔的噼啪声,听不到任何人声、精灵的叫声,甚至连山间的鸟鸣虫嘶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生命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吞噬殆尽。
“不…不…不会的…”
白雅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脸色煞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空,差点从哈克龙背上栽下去。
林真急忙伸手扶住她,他的心也沉入了无底深渊。
最坏的情况,以远超想象的速度和惨烈程度,发生了。
两人降落在仍在冒烟的庄园大门废墟前。
昔日气派的白银家族徽章被踩踏得碎裂,混合着泥泞和暗红色的污渍。
“爷爷…灰隼叔叔…大家…你们在哪?回答我啊!”
白雅挣脱林真的搀扶,踉跄着冲进这片还散发着灼热余温的废墟,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颤抖,徒劳地呼喊着。
回应她的,只有呼啸而过的、带着焦糊味的风。
他们在几近坍塌的庄园边缘,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地窖入口,里面传来极其微弱的啜泣声。
林真小心地移开障碍物。一个年纪大约十五六岁的少年蜷缩在黑暗中,他浑身沾满黑灰和干涸的血迹,衣服破烂,脸上满是泪痕和污渍,眼神空洞而充满恐惧,身体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颤抖着。
看到白雅,少年空洞的眼神猛地聚焦,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连滚爬爬地冲出地窖,因为腿软而直接摔倒在白雅面前,死死抓住她的裙角,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大小姐,大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完了…全完了,白银家没了啊!!!”
少年的话语如同破碎的玻璃,混杂着无尽的恐惧和悲伤:
“是联盟的军队,好多好多人,像疯子一样冲进来见人就打就杀,根本不听任何解释…”
“灰隼执事他带着护卫队挡在大厅,他让我们快从密道跑,他浑身都是血,他的大嘴雀为了护着他被电焦了,最后我听见他喊为了白银的荣耀,然后就…”
少年说不下去了,只是疯狂地哭泣。
“他们放火,抢东西,地库被搬空了,祖祠也被砸了…”
少年断断续续、语无伦次的叙述,却如同最残忍的刻刀,一刀刀将白银家族覆灭的惨状和白雅最后的一丝希望凌迟得粉碎。
白雅如遭雷击,整个人彻底僵住,脸色苍白得透明,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双漂亮的金色眼眸中,先是极致的震惊和茫然,仿佛无法理解听到的一切,随即巨大的无法形容的悲痛如同海啸般轰然爆发,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理智。
“不!爷爷——!!!”
她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猛地推开面前的少年,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跌跌撞撞地冲向那片曾经是主宅书房位置的废墟。
“假的,都是假的!
你们骗我。
爷爷,你出来啊,你答应过要等我回来的,你回答我啊,我是白雅,你最疼爱的白雅啊!!!”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破裂,仿佛要将心肺都呕出来。
她不再顾及千金的仪态,不再顾及滚烫的灰烬和尖锐的碎砾,如同疯魔了一般,徒手在废墟中疯狂地挖掘着,扒开焦黑的木头、烫手的碎砖、烧熔的金属残骸…
白皙娇嫩的手指瞬间被割破,鲜血混合着黑灰变得肮脏不堪,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爷爷,你说过家族最重要的,你说过要延续下去的,你怎么可以丢下我,怎么可以…”
她的力气仿佛耗尽,跪倒在滚烫的灰烬中,肩膀剧烈地抽搐着,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从喉咙深处挤出,比嚎啕大哭更令人心碎。
雨水混合着泪水、血水和灰烬,在她苍白绝望的脸上划出一道道泥泞的痕迹。
哈克龙和沙基拉斯围在她身边,用身体轻轻蹭着她,发出悲伤的低鸣。
电龙低着头,角上的电光彻底熄灭,仿佛也在哀悼。
就连刚刚经历大战、伤痕累累的林真的精灵们——暴鲤龙、比雕、毒粉蛾…也静静地围拢过来,低下头颅,默默地守护着这个瞬间失去一切的少女,空气中弥漫着沉重的悲伤。
林真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心揪的慌,窒息般的难受。
他没有再去劝阻,也没有试图安慰,任何语言在如此惨绝人寰的悲剧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缓缓地从包里拿出伞,撑开,默默地走上前挡在了白雅的头顶,为她遮住那仿佛上天也在垂泪的冰冷雨水。
尽管他自己的衣衫也早已湿透。
雨,渐渐变大了。
哗啦啦地冲刷着这片惨烈的废墟,试图洗刷血迹和罪恶,却只能让灰烬变得泥泞,让悲伤更加湿冷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