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真点齐人马,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一声令下,六十名训练家和随行精灵如同出鞘的利剑迅速而沉默地没入桐树林的晨雾之中。
队伍行进速度极快。
这些归途的骨干成员早已不是当初在金黄市挣扎求生的乌合之众,长期的军事化训练和野外任务磨练出了他们极强的行动力。
林真一马当先,岩泉和空澈紧随其后,水野悠则被保护在队伍相对靠中的位置,嘴里虽然还在小声抱怨着没喝完的咖啡,但眼神却已经警惕起来,不时观察着四周环境。
他们在熟悉地形的队员带领下沿着山林间隐蔽的小径快速穿行,五个战斗小组交替掩护,斥候前出,队形保持得极好,只听得见沙沙的脚步声和偶尔精灵的低鸣。
一股肃杀的气氛在队伍中弥漫。
仅仅用了半天时间,在午后最炽热的阳光开始偏斜时,队伍的前方豁然开朗,一片依偎在灰黑色山岩下的村庄出现在众人眼前。
那就是黑石村。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心头一沉。
想象中的田园牧歌丝毫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败与死寂。
田野大片荒芜,本该郁郁葱葱的庄稼要么枯萎发黄,要么被践踏得不成样子。
许多房屋看起来破败不堪,墙塌顶漏,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天灾,村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几条瘦骨嶙峋的土狼犬有气无力地趴在角落里,看到这么多人出现,也只是警惕地抬起眼皮,连吠叫的力气似乎都没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和绝望气息。
“这…这里发生了什么?”
一个来自黑石村的归途成员,名叫健太郎的年轻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离开村子加入归途虽然才几个月,但记忆中那个虽然不富裕却充满生机的家乡,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他猛地冲出队伍,发疯似的朝着记忆中家的方向跑去。
林真脸色阴沉,抬手示意队伍暂停前进,保持警戒,他带着岩泉和空澈以及几名队员快步跟了上去。
健太郎的家是一间低矮的土坯房,此时房门歪斜地敞开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泣声。
“父亲,母亲,你们在吗?”健太郎冲进屋里,声音带着哭腔。
屋里昏暗而潮湿,家徒四壁。
一对看起来苍老无比的中年夫妇正蜷缩在角落,听到声音,惊恐地抬起头。
当他们看清是健太郎时,先是愣住,随即母亲爆发出更大的哭声,父亲则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无力地坐了回去。
“健…健太郎?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快走啊,被松本家的人发现就完了!”
老父亲焦急地催促着,声音嘶哑。
“爸!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村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健太郎扑到父母身边,看着他们憔悴的面容和破烂的衣服,心如刀绞。
这时,林真等人也走进了屋子,狭小的空间顿时显得更加拥挤。
看到这么多陌生人,尤其是林真等人身上那股不同于普通村民的气势,健太郎的父母更加害怕了。
“健太郎,他们…他们是……”
“爸,妈,别怕,他们是归途的人,是首领来帮我们了!”健太郎连忙解释。
“归途?”老父亲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但随即又被更大的恐惧淹没。
“没用的,没用的,松本家太厉害了…你们快走吧,别连累了你们……”
就在这时,隔壁听到动静的一位老大娘颤巍巍地拄着拐杖挪了过来,她看起来比健太郎的父母年纪更大,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眼神却还残留着一丝过去的精明。
她是健太郎的远房姨婆。
“归途,你们真的是归途的人?”老大娘看着林真,声音颤抖地问。
林真走上前,微微躬身,语气尽可能温和:“老人家,我们是归途,收到村里的求援信特地赶来。
请问,黑石村这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到求援信三个字,老大娘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她看着林真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一旁焦急的健太郎,仿佛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压抑了太久的悲愤和痛苦瞬间决堤。
“完了…村子都快被他们逼疯了啊!”老大娘捶打着胸口,老泪纵横。
“就是那挨千刀的松本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从两个月前开始,他们来收租子的次数就越来越勤,以前一年三次,现在一个月就要来两三回!”
“地租、水租、精灵看管费、道路使用费…
名目多得数不清,交不上?交不上就抢啊!抢粮食,抢精灵,抢家里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稍微反抗一下,就往死里打,村头的木村家,儿子就因为顶了一句嘴,被打断了腿,现在还在床上躺着等死”
“他们家的护卫队天天在村里转悠,看到谁家烟囱冒烟久了点都觉得是藏了粮食,冲进去就砸,地里的庄稼还没熟就被他们强行收走抵债…这让我们怎么活啊!”
老大娘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健太郎连忙扶住她。
林真静静地听着,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他当然知道原因,从阿健的情报和联盟内部的动向来看,联盟最近为了应对日益紧张的局势和可能的军事行动,正在疯狂地向各地加征赋税,尤其是这些盘踞地方、拥有武装的家族。
而松本家族,毫不犹豫地将这份压力转嫁给了最底层的村民。
但他不能在这里说,村民不需要知道联盟的盘算,他们只需要知道,是谁直接举起屠刀砍向他们。
“我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老大娘哽咽着。
“才想起健太郎以前偷偷跟我们说过的归途,说你们是帮穷苦人的,我们几个老家伙,偷偷凑了点东西求一个以前受过恩惠的行商拼死把信送了出去,我们…我们真的没办法了啊…”
她说着,就要给林真跪下。
林真急忙上前一步,稳稳地扶住老人的胳膊不让她跪下去,他的手臂坚定有力,眼神中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共情。
“老人家,使不得。”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不是你们的错,该跪下的,是那些吸血的蛀虫。”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怒火,沉声问道
“松本家的人现在在哪里?”
“在村东头的城堡里…”老大娘哆哆嗦嗦地指着方向,“他们平时都在那里,今天好像又在里面喝酒取乐…”
“好。”林真点了点头,轻轻放开老人。
他转过身,面对屋外所有屏息凝神的归途队员,以及闻讯悄悄围拢过来、眼神中带着恐惧又有一丝期盼的少数村民。
林真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手,指向村东头那座隐约可见的、建立在山坡上的灰白色城堡。
那一刻,他的眼神冰冷如铁,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最纯粹的决断。
甚至不需要他开口。
站在他身侧的岩泉早已怒火填膺,看到首领的手势,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短刀指向同一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压抑到极致后爆发的怒吼:
“出发,目标——松本城堡!!!”
“吼!!!”
六十名训练家齐声应和,精灵们为了掩盖行踪则都收回精灵球里,但是也被这一情绪所感染。
声浪震天,仿佛要将积压在这片土地上空的阴云和绝望彻底撕碎。
队伍再次开动,如同决堤的洪流,带着滔天的怒意直奔松本城堡而去。
村民们惊恐又期待地看着这支陌生的队伍,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看到了某种不敢奢望的希望。
城堡建立在山坡上,地势险要,灰白色的石墙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
队伍很快抵达城堡外围,高高的城墙紧闭,上面有几个懒洋洋的守卫在放哨。
长途奔袭,又目睹了村庄惨状,队伍里一个名叫阿悟的年轻成员,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他来自比黑石村更穷困的地方,加入归途后才第一次天天吃上白面包。
他下意识地从随身干粮袋里掏出一块被小心包裹着的白面包,珍惜地小口啃着,试图压下一路奔波和紧张带来的饥饿感。
而与此同时,城堡主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松本家族的大少爷,松本健一郎正赤着上身满面油光地坐在主位上。
他面前的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和美酒,最中间赫然是一大盘烤得焦香流油的精灵肉,从那骨骼形态看,极有可能是大葱鸭或者鸭嘴火兽这类相对常见的食用精灵。
他怀里搂着两个衣衫不整强颜欢笑的女伴,另一只手则不老实的在她们身上摸来摸去,时不时的掐上一把,而这两个女伴只能勉强挤着笑容迎合着。
松本一边享受着她们的喂食,一边对着旁边垂手侍立的老管家抱怨。
“嗝……今天的肉烤得有点老了,还有这酒味道也不对,是不是那些贱民又拿次品来糊弄本少爷了?”
松本健一郎打着酒嗝,不满地嚷嚷。
老管家脸上带着谄媚和无奈。
“大少爷息怒,可能是最近收上来的租子品质确实不如往年……”
“租子?哼!”
松本健一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这两个月收上来的东西越来越少了,那些贱民是不是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我看就是打得不够狠!”
“大少爷,不是老奴多嘴…”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劝道。
“黑石村和旁边的立木村,加起来四千多口人,实在是…实在是快被榨干了啊,这样下去,恐怕会激起民变啊…”
“民变?哈哈哈!”松本健一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就凭那些手无寸铁的贱民?他们拿什么变?我松本家三十多名中级训练家护卫,个个都是好手,精灵也养了上百只中级精灵,连高级精灵都有七八只,他们敢反抗,正好全杀了,土地收回来自家种!”
他嚣张地大笑着,丝毫没把管家的劝告放在心上,在他看来,那些村民不过是圈养的牲畜,随时可以宰杀取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