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如同沉在幽暗冰冷的海底，缓慢地向上浮升。
最先回归的，是嗅觉，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草木清香的温暖气味，丝丝缕缕地钻入鼻腔。
林真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白色天花板逐渐清晰。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股绵软无力的虚脱感瞬间传遍全身，伴随着关节深处隐隐的酸痛。
但比这更清晰的，是身侧传来的、熟悉的温热触感。
微微侧过头。
比比鸟蜷缩着身体，紧挨着床沿，它似乎睡得很沉，小小的脑袋埋在翅膀下，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在床尾的阴影里，毒粉蛾收敛着宽大的紫褐色翅膀，安静地悬浮着。
它们都在，就在身边。
他静静地躺着，窗外的阳光暖洋洋地晒在脸上。
目光缓缓移动。
在床边的椅子上，艾莉娅趴伏在床沿，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散落开来，几缕发丝垂落在林真盖着的薄被上。
她侧着脸，枕着自己的手臂，睡得很沉。
林真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静静地看着，然后他尝试着起身。
肌肉传来撕裂般的酸痛和虚弱感，让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这轻微的动静惊醒了艾莉娅。
她猛地抬起头，在看清林真试图坐起的动作时，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担忧取代。
“木真你醒了！”她几乎是弹跳起来，“别动！别乱动！医生说你透支得太厉害了！”
她连忙伸手，小心翼翼地扶住林真的手臂和后腰。
林真靠在松软的枕头上，微微喘息着，适应着身体的虚弱。
他没有拒绝艾莉娅的帮助，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她忙碌。
“我睡了多久？”
“两天！”艾莉娅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在他床边坐下。
“整整两天！你当时就那么直挺挺地倒下去，吓死我了！我爸爸带来的医生给你做了全面检查，说是精神透支、体力严重透支加上轻微失温，需要静养。”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武斗镇的报纸都登了！说我们英勇挫败了水舰队的阴谋，当然啦重点报道的是藤树叔叔的‘及时’救援，”
她俏皮地皱了皱鼻子，“不过也提到了你和暴鲤龙！说你是‘神秘而强大的年轻训练家’！”
“那个刀疤脸水舰队头目，还有他的手下，都被联盟司法部押走了！听说要重判！活该！”
“哦对了！”艾莉娅想起什么，脸上带着一丝小得意。
“我让我爸请了精灵中心最好的医生，给你和你的所有精灵都做了最全面的扫描检查，结果真是吓人一跳。”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带着心疼：“你的比比鸟正处于进化的前夕，但是身体里却充满着无数的暗伤，毒粉蛾的招式搭配的很不合理，身体也有大大小小的伤，虽然都达到了高级程度的等级，但是营养都不太够。
还有你的暴鲤龙，天啊，它体内的暗伤比表面看到的严重多了，多处骨骼有细微裂痕，神经被电击能量损伤严重，还有几处脏器有淤血，难怪它那么痛苦暴躁，它原本也是高级程度的，慢慢让它恢复吧。”
艾莉娅看着林真依旧平静的脸，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木真，我知道你可能不太在意这些，但是医生说了，这些暗伤不调养好，以后会严重影响它们的上限和寿命。
我…我自作主张，给你们都订了一个月的特制调养套餐。
比比鸟是专门的翼骨修复营养膏和韧带温养按摩，毒粉蛾是精神凝露和特制的磷粉，暴鲤龙需要浸泡高级的修复液和内服的特效药，都在进行中了。
钱的事你别管，算是我感谢你的救命之恩，好不好？”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林真的眼睛。
林真沉默了几秒，目光扫过床边沉睡的比比鸟和安静悬浮的毒粉蛾。
他知道艾莉娅说的是对的，灰铁镇的经历，让他和精灵都习惯了忍耐伤痛，习惯了压榨极限。但变强，不是以透支未来为代价。
他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艾莉娅松了一口气，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
“还有！藤树叔叔昨天来看过你，你还在睡。他检查了比比鸟的状态。
她吐了吐舌头，“藤树叔叔说，等你醒来恢复一周后，去他的道馆，他等你。还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道馆战？藤树的惊喜？林真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的车流声和阳光移动的声音。
艾莉娅看着林真沉静的侧脸，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却似乎照不进那片沉寂的湖底。
她想起两天前那惊心动魄的海上搏杀，想起他直面暴鲤龙疯狂、与水舰队对峙时的冰冷无畏，想起他最终力竭倒下的瞬间，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木真…”艾莉娅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近乎崇拜的感慨，“你知道吗，你当时真的好像小说里的主角。经历了那么多危险，面对那么可怕的敌人，最后还能活下来…”
林真转过头，目光平静地落在艾莉娅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自得，没有庆幸，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不是因为我是主角才活着。”
“而是活着的，才是主角。”
艾莉娅愣住了，是啊，哪有什么天命所归的主角光环，活下来，本身就是一场场残酷搏杀后的幸存。
他的平静之下，掩埋着多少她无法想象的挣扎与代价？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仿佛被拉长浸泡在药香与阳光里。
林真严格遵守医嘱，按时服用那些味道古怪但效果显着的营养药剂。
身体里的酸痛和虚弱感如同退潮般一点点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活力。
比比鸟每天会被温柔的护士小姐姐带去专门的理疗室，涂抹散发着清香的药膏，接受精妙的翅膀按摩。
每次回来，它舒展翅膀的动作都显得更加轻松流畅，眼神也更加锐利。
它喜欢停在林真病床旁的窗台上，晒着太阳，梳理着变得更有光泽的羽毛，偶尔发出满足的轻鸣。
毒粉蛾则浸泡在一种特制的、散发着淡淡月桂花香的安神溶液中，每天半小时。
它的精神明显变得稳定，翅膀上磷粉的光泽更加内敛柔和，念力波动也变得更加凝实。
被安置在精灵中心特殊大型水族箱里的暴鲤龙，虽然依旧沉默，但猩红巨眼中的狂暴戾气明显消减了许多。
武斗镇联盟的奖励也送到了病房。一个沉甸甸的信封，里面是3000联盟币的崭新钞票。
还有两张封装在透明晶体盒中的技能学习器光盘，盒子表面印着清晰的技能图标和名称——守住与铁壁。附带的卡片上写着：“赠予毒粉蛾，愿坚壁守护你的道路。”
显然是为防御和控制见长的毒粉蛾量身准备的。
另一张技能光盘则更让比比鸟兴奋——钢翼。
这是比比鸟在藤树示范后一直渴望的强力近战技能，能极大弥补它攻击手段的单一。
艾莉娅在一旁眨眨眼：“这是我爸爸的一点心意，他说你的比比鸟很有潜力，值得更好的。”
日子在药水味、精灵的陪伴、艾莉娅时不时的探望和缓慢的复健中平静流淌。紧绷的神经在暖阳和药香中一点点放松下来，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温润的细雨。
这天下午，医生终于点头，允许林真下床进行短时间的走动。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带着咸味的海风瞬间涌入，吹拂着他的头发和衣襟。
窗外是武斗镇充满活力的街景，远处是蔚蓝辽阔的大海。
比比鸟欢快地鸣叫一声，落在他肩头，亲昵地用喙蹭了蹭他的脸颊。毒粉蛾也轻盈地飘飞过来，宽大的翅膀在他身边缓缓扇动，洒落的磷粉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点。
林真伸出手，轻轻抚摸着比比鸟温热的羽毛，指尖拂过毒粉蛾翅膀边缘那神秘的幽蓝斑纹。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海风带着自由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