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饬军队后不久,秦策突然接到盛不凡的辞呈。
方守利一死,盛不凡日夜难宁,原本以为秦策接纳了他们的归顺,往后只要他低调做人,则会相安无事。
但方守利的死,证明了秦策的居心。
他绝非是一个包容敌人的良善。
尤其好端端的,秦策一道圣旨,将他从淮安调往济南。
即是在这里,盛不凡配合铁金,死死的阻住了秦策进京的步伐,逼得秦策走投无路,狼狈撤回老巢。
秦策将盛不凡带回这里,似乎在提醒他一件事,过去的事他没忘,且记得清清楚楚。
那么,方守利一死,下一个就是他。
盛不凡诚惶诚恐,不得不提笔投降,向秦策递交辞呈,希望他的离开,可以换来秦策的宽恕。
秦策读完盛不凡递交的辞呈,并无半分挽留,他提笔饱墨,爽快的同意了盛不凡的请求,放盛不凡告老还乡。
然而盛不凡一走,朝堂上莫名的兴起一阵风,弹劾盛不凡的奏章如雪花一样,飘到秦策的桌案上,真乃墙倒众人推。
但秦策在朝堂上表现的十分宽容,他告诫群臣:“盛不凡军功累累,忠心为国,这样的人不该成为你们斗争的牺牲品。”
但转头,他便向顾盼子递去消息,命她出一趟远差,为盛不凡送行。
天蓝忧郁,如同顾盼子的情绪,她再次披上那一身青幽卫官袍,戴着薄纱斗笠,牵马乘船,离开了金陵城。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顾盼子站在水上潮冷的秋风中,默念着这首唐诗,此情此景此时的心境,恰好由这首唐诗体现的淋漓尽致。
驿站外,盛家人忙忙碌碌的搬行李,准备回江西老家。
自打盛不凡接到批准还乡的圣旨后,他一刻不停打包行李,急急的带着全家老小启程。
经过驿站歇了一夜,然后早早的出门,一家人继续赶路。
盛不凡同仆人一起,将行李搬上马车,随后他直了直疲惫的老腰,并一边掸手一边环看四周。
对面的一间茶摊旁,一个黑衣人戴着斗笠,正在独自饮茶。
盛不凡定睛看过,心里乍然一惊,那身衣服是青幽卫天鹰服,腰上佩刀,乃是青幽卫大雁刀。
身处京城之外,这青幽卫侍卫为何来至此地?
盛不凡骇然的呆立在原地,惊眉怔目,定定的瞪视着黑衣人。
茶摊上品茶的顾盼子,察觉到盛不凡炽热的目光,她侧头回望着盛不凡,薄纱斗笠下,森冷的目光微笑着,向盛不凡微微点头致意。
这张脸盛不凡认得,从前是秦策的军中祭司,现在是秦策的御前侍卫,更是杀人不眨眼的青幽卫副指挥使。
盛不凡顿生直觉,这样的人物大老远的跑来,定是皇帝的旨意。
难道,尽管他摆出如此姿态,皇帝仍然不肯放过他吗?
顾盼子明着来了,却没做出任何杀人的举动。
既然她不肯动手,盛不凡亦要不动声色,他搬行李的动作愈发卖力,并催促着家人尽快上车,然后一家人继续南下回乡。
返乡的队伍在大路间驰行,天地广阔,秋景怡人。
可盛不凡自从见到了青幽卫的顾盼子,心里便时刻不得安宁。
他频繁的撩起马车的车帘,向队伍的尾端观望。
顾盼子骑着马,如梦魇一般,默默的跟随着返乡的队伍。
盛不凡汗出如雨,青幽卫侍卫尾随,定不怀好意。
盛夫人瞧出丈夫情绪不对,关切道:“怎么了?你这一路上都心神难宁,是有什么事吗?”
盛不凡汗出即凉,一个劲的摇头:“无事无事,可能是一路颠簸,我有些累了。”
“累了便停车休息吧。”
“不可以,赶路要紧。”
盛不凡面色煞白,唇色浅淡,仿似受到了某种惊吓。
反观顾盼子,她跨坐马背,姿态惬意,悠闲的漫步。
似乎不是来杀人的,而是公费旅游的,天地悠悠,美景无数。
顾盼子嘴里叼着一根草棍,欣赏着沿途的风景,心情好的时候,她会不自觉的哼起小曲,想到什么便吟唱什么。
杀手心情好,盛不凡却夜不能寐。
他没日没夜的胡思乱想,这青幽卫侍卫到底是来做什么的呢?
她若是来奉旨杀人,为何迟迟不肯动手?
若并无杀人旨意,她一路上如此尾随,犹如鬼魅一样,又目的几何?
他们走,顾盼子便跟着走,他们停,顾盼子便跟着停。
到了晚上,盛家人在驿站休息,顾盼子便坐在路对面喝茶。
直到夜半深处,那阴魂才会消失于黑暗当中。
或许,她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机会下手?
可是无论是在驿站,还是客栈,甚至旷野大路,顾盼子都只是尾随,丝毫没有要动手的迹象。
如此数日,盛不凡夜夜难眠,他顶着乌黑的眼圈,在惶惶不安中走走停停。
终于,盛不凡的精神崩溃了,他趁着队伍途中休息之时,安抚了家人,便独自走向队伍后头,他要直面恶魔顾盼子。
盛不凡对着马上的顾盼子拱手作揖,顾盼子也翻身下马,抱拳回礼。
“盛大人你好。”
“我不好!”
盛不凡难掩疲累之色,颓丧的摇头。
“顾副使一路尾随,定然有事吧?总不能与我顺路,一同赶往江西?”
斗笠的透纱下,顾盼子面容清冷,音色平淡如水,语气似带着笑,但明明面无表情。
“奉旨,为盛大人送行。”
“送行?”
盛不凡瞠目结舌,所谓送行即是灭口。
既然真有旨意,顾盼子为何不动手?
难道她真以为皇帝口中的送行,便是真的要送他一家回江西吧?
她若是如此理解皇帝的话意,恐怕她的差事也算干到头了。
顾盼子笃定的点头确认:“就是送行。”
“要送到哪?再走下去,我可要到家了。”
顾盼子嘴角浮起冰冷的笑意:“那要看盛大人喜欢哪里了,盛大人喜欢老家,我也可以送盛大人回家。”
“然后呢?”
盛不凡大惑不解。
顾盼子抿了抿唇,艰难的开口:“我更希望盛大人自己动手,如若我动手,牵连太多,恐怕误伤了盛大人的妻儿老小,杀人虽是我的本职,但我其实不想再伤及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