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野猪村温柔地包裹。沈家小院里,最后一点灯火在正屋摇曳片刻后,也悄然熄灭了。李晚从公婆房中退出,站在院中,深深吸了一口秋夜清冽的空气。今日进城诸事顺遂,已向沈福和沈母细细回明,两人脸上欣慰与放心的神色,让她心头微暖,却也感到肩上的担子又沉了几分。
回到自己略显空旷的屋子,她并未立刻歇下。白日里,阿柱父子接下了制作地产模型的活计,算是解决了一桩大事。然而,“富贵荣华图”并非只有模型,还有繁复的卡牌、各式钱币、棋盘、棋子等等需要设计制作。这些,眼下还只能由她亲力亲为。
掩好房门,确保栓牢,李晚心意一动,身影便从原地消失,进入了那片静谧空间。
空间里永远温暖如春,光线柔和。她几乎是习惯性地,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那张熟悉的书桌——下一刻,她的心猛地一跳,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桌上,那封她特意放在显眼处的信,不见了!
“安和回来了?”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她脑海中炸响,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她几乎是扑到书桌前,指尖拂过空无一物的桌面,随即猛地转身,快步走向卫生间,一把推开虚掩的门,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和急切:“安和?安和?是你回来了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寂。灯光下,卫生间里整洁依旧,并无那个她朝思暮想的身影。
“难道……他在书房?”一丝希望重新燃起,她立刻转身,拉开房门,快步走向旁边那座藏书丰富的小屋。书架林立,典籍井然,书案上笔墨纸砚摆放得一丝不苟,依旧空无一人。她不甘心,又推门而出,在空间小屋外的空地上寻找,这里是他平日练武、偶尔侍弄她移栽进来的几株草药的地方。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草木的清香,却带不来半点他的气息。
一圈寻下来,希望如同被针戳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她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沮丧地回到小屋,喃喃自语:“难道……是我太过想念,产生了幻觉?”
她无力地坐回书桌前的椅子上,目光再次看向桌面,这一次,她看得更仔细了些。终于,她发现了异样——在那台沉寂的电脑旁边,原本压着信纸的地方,此时有一张摊开的信纸!
她的心再次提起,伸手拿起信纸,沈安和那力透纸背、熟悉无比的笔迹,瞬间映入了她的眼帘:
晚儿吾妻:
见字如面。
我与福哥跟随赵三叔,一路跋涉,已于五日前平安抵达北疆大营,一切安好,万勿挂念。尚有一桩喜事告知,因途中我们机警,提前发现了小股敌军斥候的踪迹,使大军有所防备,赵三叔为我们请功,得上峰赏下纹银百两,绢帛十匹。我与福哥现皆被编入赵三叔的亲卫队,受其直接调遣。日前,我们参与了狼嚎坡一战,初经战阵,方知沙场酷烈,幸而我们都无恙。福哥表现远超我所料,甚是勇猛,我原以为他战后会心神不宁,孰料当夜他倒头便睡,鼾声如雷,反倒是我,望着营帐顶棚,思绪万千,直至后半夜才勉强合眼。
晚儿,我在军中见到他了。他比我记忆中更为高大英挺,确如外界所传,勇毅果敢,足智多谋。仰望其风采,我心潮澎湃,暗自发誓,终有一日,我亦要成为如他一般顶天立地的男儿,不负你之期盼。
我们并未相认,此乃赵三叔之意,亦是情势所需。军中同袍皆以为我是赵三叔的远房侄子。他……他私下寻我说话,言语虽严厉,嘱我‘既入军营,便是军人,前程功名,皆需靠自己一刀一枪搏杀出来’,但我能感受到,他见到我,内心是欢喜的。
晚儿,军营重地,人多眼杂,规矩森严,出入空间不似家中便宜,恐难时常与你通信。家中诸事繁杂,田产、铺子、人情往来,皆压于你一人之肩,我每思及此,便深感愧疚。你定要顾惜自身,勿要过于劳累,若实在忙不过来,便去牙行雇几个可靠之人相助,银钱之事不必忧心。
晚儿,为夫亏欠你良多。昔日诺言,言犹在耳,却让你独守家中,承担一切。你且安心,今日所欠,待我归来,必百倍千倍补偿于你。
军鼓已响过两通,集合在即,笔墨不得不搁。代我向爹娘、岳父岳母叩安,言我不孝,未能承欢膝下……
信到此略显仓促地结束,最后几个字墨迹稍显潦草,可想见他当时时间之紧迫。
一字一句,细细读完,李晚那颗自发现信纸不见起便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缓缓地、实实在在地落回了原处。鼻尖微微发酸,眼眶也有些湿润,但那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平安!只要他和福哥平安,远胜过于万两金银。那股因寻不到人而弥漫心头的沮丧与失落,顷刻间被这巨大的安心与喜悦冲散。明日,明日就回娘家去,定要亲自将这好消息告诉二叔二婶,让他们也彻底安心,尤其是二婶,这些时日,怕是夜夜难以安枕。
她小心翼翼地将信纸按原折痕叠好,贴身收起,仿佛这样就能离他更近一些。随后,她铺开新的信纸,研墨润笔,开始写回信。
她告诉他,王坤、石磊已成了家里的得力帮手,新来的石静姑娘武艺高强,心思缜密,伴她出行甚是稳妥;洼地的莲藕获得了丰收,品藕会大获成功,与多家酒楼建立了联系;新试制的藕粉品质极佳,已分送各处,并在大哥的悦香楼寄卖;县城的匠心阁分店也已步入正轨,柳芽那丫头历练得越发能干;她还去鱼市探了鳝鱼的行情,心中已有成算……她事无巨细地分享着家里的变化,字里行间透着“一切有我,家中安好”的让他放心。最后,自然是恭喜他与福哥初入军营便立下功劳,得了赏赐,更为他们能追随在赵三叔身边感到欣慰。笔锋一转,则是反复的、不厌其烦的叮嘱:沙场险恶,凡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冲动逞强,务必与福哥相互照应,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才是对家人最好的交代……
将写满牵挂与叮咛的信纸仔细压在书桌一角,确保他下次进来便能一眼看到,李晚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场无声的倾诉,身心都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