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茶香氤氲,稍稍驱散了方才庭院中的惊悸与慌乱。林婉清亲自执起温润的白玉壶,为李晚斟了一杯热茶,动作轻柔,目光中却充满了后怕与难以言喻的感激。
“晚丫头,今日……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林县令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若不是你反应迅捷,处置得当,我这赏花宴怕是……我这心里,此刻仍是怦怦直跳,不敢细想那后果。”
李晚忙起身,双手接过茶盏,语气谦逊而诚恳:“夫人万万不可如此说。任谁见到那般情景,都会心急如焚,尽力相帮的。晚儿只是恰巧知晓一些取巧应急的法子,又离得近些,实在当不得夫人如此重谢。孩子安然无恙,便是最大的幸事。”
崔夫人拉着李晚的手让她坐下,满眼是与有荣焉的赞叹,对林婉清道:“婉清你是没瞧见,晚丫头方才那气势,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指令清晰,行动果决,更难得是孩子救上来后,那般细致的呵护——侧卧清口鼻、吩咐取毯子、熬姜汤防风寒——处处想的都是孩子的安危,这份仁心与周全,绝非寻常闺阁女子可比。我就说这丫头非同一般!”她这话既是对林婉清说,也是对在座其他几位颇有身份的夫人说,像是在展示自己早已慧眼识珠。
几位夫人纷纷颔首附和,目光再次聚焦于李晚时,已彻底洗尽了可能残存的一丝轻视,转而变为由衷的敬佩与探究。她裙摆的泥渍与微乱的鬓发,非但无损其仪容,反成了英勇与仁爱的印记,衬得她目光沉静,气度从容。
管事嬷嬷进来低声回禀,落水的赵小公子已换了干爽衣物,饮了姜汤,虽受了惊吓,但并无大碍,现已安睡。赵夫人定要亲自来谢,被林婉清温言劝止,只让带话安心照顾孩子,来日方长。
张宝珠拉着沈婷也悄悄进了暖阁,脸上兴奋的红晕未退,凑到李晚身边,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崇拜:“晚姐姐,你刚才真是太……太厉害了!”她搜肠刮肚也想不出更合适的词,只能用力强调。
李晚对她们温和地笑了笑,示意自己无碍。她注意到宝珠看向自己的眼神亮得惊人,除了崇拜,似乎还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亲昵与与有荣焉的骄傲。李晚心中了然,想必是之前两人关于二哥婚事的短暂交流,以及自己方才的举动,让这直爽的姑娘彻底将她视为了自己人。
这时,一位身着绛紫色衣裙、气质端庄的夫人开口,语气温和带着好奇:“李娘子方才临危不乱,令人叹服。尤其那让孩子侧卧清理口鼻之法,似乎与寻常所见控水之法不同,不知是何处习得?竟如此有效。”
这一问题问出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声,连林夫人和崔夫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晚心中早有准备,神色不变,从容应答:“夫人过奖了。晚儿年少时曾偶遇一位游历四方的老郎中。那老先生见识广博,闲谈时曾提及些各地急救的土法偏方,说溺水之人最忌颠簸倒挂,易使污物逆灌,令其侧卧便于清出异物,方能顺畅呼吸。今日情急,想起此言,便冒险一试,万幸有效。实在是侥幸,当不得真知灼见。”她将缘由推给一位虚无的“游方郎中”,既解释了来源,又谦逊地淡化了其重要性,显得合情合理。
众人闻言,皆露出恍然且愈加钦佩的神情。崔夫人立刻接话:“瞧瞧!这便是机缘与悟性!寻常人听了也就忘了,沈夫人却能记在心里,危急时用出来救人性命!这便是天生的善心与慧根!
经此一事,李晚在众人心中的形象已彻底立住——不仅是有巧思的首饰设计者,是崔夫人和赵夫人孩子的恩人,更是一个临危不乱、富有仁心且见识不凡的奇女子。
之后的宴席,换过衣裳的李晚自然被林夫人安排在了主桌。酒过三巡,气氛愈发融洽,夫人们的话题也从方才的惊险转向了日常。
一位与张宝珠家相熟、经营绸缎庄的周夫人笑着开口,语气中带着真诚的赞叹:“沈夫人真是令人一次次惊喜。先前我知琳琅阁好些别致新颖的首饰样子都出自你手,已是佩服得紧。没想到沈夫人还有这般胆识与急智。刚刚听崔夫人那话,那匠心阁的玩偶,在府城可是风靡得很?听闻那也是沈夫人的主意?”
李晚微笑颔首,谦逊道:“周夫人过奖了。不过是些哄孩子的小玩意儿,画了些图样,承蒙齐夫人不弃,愿意试着做出来卖,没想到竟得了孩子们的眼缘,实在是侥幸。”
“哎,这可不是侥幸。”另一位夫人接话道,“据说那玩偶做得精巧,针线细密,用料也讲究,模样又憨态可掬,莫说孩子,我看着都喜欢。沈夫人为何不在咱们雨花县也开一家匠心阁呢?”
李晚心中微动,这正是一个顺势宣传的好机会。她从容应答:“我正有此打算。府城匠心阁所得盈利,齐夫人仁厚,分润颇多。我便想着,不如将这收益再投回县里,在县城也开一家分号。一来能让县里的孩子们也多个乐趣,二来也能为县里添些活计,聘些绣工、杂役,也算是回馈乡梓。”她这话说得漂亮,既点了齐夫人的好,又显得自己不忘本,有远见。
林夫人听了,果然点头称赞:“晚丫头这想法甚好!既能惠及邻里,又能经营生计,是件大好事。若有什么需要帮衬的,尽管开口。”
“多谢夫人。”李晚欠身道谢。
此时,又有一位夫人好奇问道:“沈夫人如此灵巧,心思都花在设计这些精巧物件上,家中想必甚是宽裕,无需为俗务操心吧?”这话问得稍显直白,但并无太多恶意,更多是出于对李晚才华与从容气度来源的好奇。
李晚笑了笑,语气平和坦然:“夫人说笑了。我娘家家居李家村,祖辈皆是寻常农户。后嫁到野猪村,公爹和夫君也不过是寻常猎户。说来也不怕各位夫人笑话,我们野猪村靠山吃山,家中如今也做些山货生意,诸如山菌、笋干、野蜂蜜之类,都是些山野粗货,胜在新鲜地道。今后若有机会,带来给夫人小姐们尝尝!”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山货,既回答了问题,展现了家境的真实情况不卑不亢,又不动声色地为自家产品打了广告。
林夫人立刻印证道:“不错,晚丫头家的山货确是品质极佳,比市面上寻常买的要鲜美许多。”
崔夫人闻言,大感兴趣:“哦?野猪村?这地名听着就有股子山林清气!出的山货定然是好东西。晚儿,下次去府城,定要给我带些来!”
“还有我,”周夫人也笑道,“那笋干炖汤最是鲜美,沈夫人可要给我留些。”
“一定一定,多谢各位夫人抬爱。”李晚笑着应下,心中暗喜。这比任何刻意的推销都有效果。
她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又略带憧憬地补充道:“其实,我们村西头还有一片洼地,如今我正雇人整治,若治理好了,说不定将来不仅能产些莲藕,还能养些鱼虾鳝蟹。到时,若是成了,便请各位夫人尝尝我们野猪村的‘水货’,看比那江河湖海之味如何?”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抛出了对未来的规划,像一颗种子悄然种下。
夫人们听了,都觉得有趣,纷纷笑着说“那可真是要期待了”、“李娘子总是有许多新奇想法”。这话语间,已无人再视她为寻常村妇,反而觉得她眼光独到,善于经营,对未来的合作充满了潜在的兴趣。
宴席终了,众人告辞时,气氛已截然不同。李晚收获的不仅是感激和敬佩,更有对未来生意实实在在的关注和潜在的订单。
回程的马车上,夕阳温暖。沈婷依旧兴奋,李晚却靠着车壁,嘴角含笑。今日之险,化为了通达之机。匠心阁、山货、乃至未来的洼地产出,都已在这些有影响力的夫人心中留下了印象。未来的路,仿佛在车轮轱辘声中,越发清晰地展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