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铅灰色的天光泼洒在李家作坊的废墟上。焦黑的木梁歪扭地戳向天空,碎瓦砾间还冒着零星白烟,空气中浓得化不开的焦糊味混着泥土湿气,呛得人眼眶发酸。李晚一家人挤在废墟前,李有田蹲在地上,手指抠着烧裂的土基,二叔李有才攥着拳头砸在膝盖上,二婶张氏抹着眼泪往李母怀里靠——李母抱着睡眼惺忪的小念安,孩子被烟味熏得直撇嘴。两个哥哥李宁、李福站在最前排,望着坍塌的院墙,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李晚站在断壁残垣前,晨风掀起她未束的发丝,露出的脸颊上还留着昨夜火场的烟灰。她望着那堆曾承载着全家生计和希望的灰烬,眼神里沉得像口古井,无奈是水面的涟漪,愤怒是水底翻涌的暗礁。曾经的她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她总抱着后世的思维,把人性想的太美好!即便是对曾有过节周管事,她也不愿把人想的太坏。可惜,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都怪我……”含烟突然抽噎起来,手指绞着衣角,“昨天在作坊里我还帮晚儿整理过图纸,想着‘放作坊里锁着最安全’,也方便大家使用……早知道……早知道我该拿回屋的……”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啪嗒掉在焦土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该怪我们!”李有田猛地捶了下自己大腿,声音嘶哑,“昨天傍晚我们还说呢,那伙人吃了瘪,保不准要使阴招——结果就顾着加固门窗,没想着把里边重要的东西转移!”李有才也重重叹气:“是啊,狗急了跳墙,咱们咋就没防到这手……”懊恼像藤蔓,缠住了在场的每个人,伤心和愤怒在沉默中发酵,化作村民们压抑的抽泣声。
“是不是遭了雷劈?”有老人颤巍巍地说,立刻被旁边的年轻人打断:“胡说!昨儿夜里哪来的雷?定是……定是人为的!”
“人为?谁这么狠心?”
“还能有谁?肯定是周管事那伙人!以前他们就来找过差,昨儿张捕头带人没捞着好,指不定就……”
“晚丫头不是说了嘛,那告示是假的,那些人肯定是怕暴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我就说,女娃子做事不牢靠,看吧!这不就出事了!”
议论声像潮水般起起伏伏,恐惧和猜疑在人群中蔓延,中间还夹杂着丝丝幸灾乐祸。
李晚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家人和村民,嗓音因熬夜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爹,二叔,二哥,堂哥,含烟姐——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走到含烟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图纸能抢出来,安和也没事,就是最大的万幸。作坊烧了,咱们可以再盖;东西没了,咱们可以再挣。”
沈安和站在她身侧,手臂上的伤口简单包扎过,渗出血迹的布条在晨光下格外显眼。他看向李有才和李有田,语气平静却带着力量:“昨晚火势太猛,就算提前转移,也未必能护住所有。咱们加固门窗,已经拦住了一部分火势,不然旁边的人家也要遭殃。”他的目光扫过村民,“大家别慌,只要人在,就有盼头。”
沈安和的话像颗定心丸,让紧绷的气氛松缓了些。李晚刚想再说什么,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和急促的呼喊:“李姑娘!李姑娘!”
只见柳府的小厮骑着马冲过来,勒住缰绳时差点摔下来,气喘吁吁地喊道:“夫人让小的来告诉姑娘——县太爷从杨村救灾回来了!刚进县城,正往县衙去呢!”
这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愁云。李晚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废墟上弥漫的懊恼与悲伤似乎也被这消息震得散开了些。她攥紧了拳头,看向沈安和,两人眼中都映着同样的念头:县太爷回来了,这场风波,或许该有个了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