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鸡鸣刚过,东边的天际才泛起鱼肚白,新宅基上就已人影绰绰。地上堆满了从后山运来的黄土和李家人编织的茅草片,几根粗壮的榆木梁柱横卧在院中央,散发着淡淡的木香。
“大河,把夯锤再递我一把!”李有根站在新砌的土墙基上,朝下头喊道。他虽已年过四旬,腰板却挺得笔直,古铜色的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那是常年风吹日晒的印记。
王大河——张娇娇的丈夫,一个敦实的庄稼汉,闻言立刻从工具堆里又翻出一把石夯,三步并作两步递了上去。“有根哥,您悠着点,这活计让我们年轻人来。”
“哼,我还没老到抡不动夯锤的地步!”李有根接过夯锤,朝掌心啐了两口唾沫,双手握住夯柄,吆喝一声:“嘿——哟!”石夯重重砸在新铺的黄土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东南角,张娇娇正和嫂子李母,弟媳张氏她们在临时搭起的灶台前忙碌。距离上次回来看受伤的大哥,她已经好久没回娘家了。这次听说娘家要盖新房,她早早的就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帮忙。
张娇娇虽已嫁到王家庄多年,干起活来仍像未出阁时那般利索。她挽起袖子,露出晒得微黑的手臂,正麻利地将面粉和水活在一起用力搓成面团,然后摊平、放上切碎的野菜,包好,放到铁锅上慢慢的煎烤。这样做出来的野菜饼吃起来更有嚼劲,野菜的味道也更纯粹。
“娇娇手艺见长啊。”李母笑道,张氏也在一旁附和。
张娇娇羞涩一笑,“嫂子又再笑话我!”
为了盖房,李家人早早的就买了好些糙米 准备熬一些稀饭,再做些野菜饼。村人建房,也大多准备这些吃食,而李家还买了些猪下水,想着这东西不贵,大家来帮忙,给大家尝个荤腥也是好的。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作响,火光映红了几个女人的脸庞。李母揭开另一口锅的木头锅盖,一股浓郁的肉香顿时弥漫开来。锅里炖着早上刚从集市上买来的猪下水——猪肠、猪肚、猪心,还有几块带肉的猪骨头,在翻滚的汤汁中沉沉浮浮。
“这猪下水得先用面粉或草木灰搓,再用醋洗,才能去净腥气。”李母用长柄铁勺搅动着锅里的内容,对正在烧火的铁蛋说。铁蛋是张娇娇的儿子,才八岁,却已经能帮着做些轻生活计。
铁蛋蹲在灶膛前,小脸被火光映得通红,闻言使劲点头:“舅母,猪下水好吃吗?闻着真香,我都流口水了!”
这话逗得几个女人咯咯直笑。李母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露出几粒花椒、两片桂皮和一小把干辣椒。她将香料投入锅中,又撒了一把粗盐,神秘的说“有了这些,保管香飘十里。”这些都是李晚教的,自从上次吃过猪下水,家里人就时不时的买上一幅来解解馋。
果然,不消片刻,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面食的甜香就飘满了整个院子,甚至越过新砌的矮墙,飘到了正在干活的男人们鼻子里。
“嘿,李老头,你儿媳这手艺可真不赖!”同村来帮忙的李木匠抽动着鼻子,手里的刨子却不停,光闻这味儿,我都能多吃两碗饭!
李老头抹了把汗,憨厚的一笑:“嘿嘿,待会儿多吃点。”
正说着,李晚端着用蒲公英泡的茶水过来了“爷,各位叔伯,喝口茶,先歇会儿。”
男人们纷纷放下工具,围拢过来。
李木匠喝了一口茶,眯起眼睛:“我说晚丫头,你这是什么茶,咋喝起来一股苦味,过后又有些回甜?”
李晚闻言笑道:“李大爷真是妙口识味,这是我用地里的蒲公英泡的茶水,听郎中说,这茶水不仅解渴,还能消炎呢。”
日头渐渐升高,院子里热闹非凡。男人们吃饱喝足,又热火朝天地干起活来。夯土声、锯木声、说笑声交织在一起。女人们则继续在灶台前忙碌,准备更为丰盛的午饭。
新房的山墙已经垒起一人多高,在阳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李老头站在新墙下,望着忙碌的家人和前来帮忙的乡亲们,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