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王瑾再次陷入痛苦的挣扎,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额角青筋暴跳之时,苏明远却再次开口了。
他目光扫过周炳良那丑恶的嘴脸,最终落在王瑾脸上,语气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淡然与决绝:
“王参军,不必为难。”
“此人,交由你处置。”
是杀是放,你,自行决断。
我苏明远…… 不过问。”
什么?!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
连暴怒中的雷大川都愣住了,独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向苏明远:“二哥!你……”
王瑾更是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苏明远这是什么意思?
将这天大的难题,这烫手的山芋,又抛回给了他?
他难道不想手刃此獠,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吗?
周炳良也愣住了,随即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生还的希望!
苏明远没有看周炳良,只是静静地看着王瑾,那目光深邃如古井,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信任与…… 考验。
他缓缓道:“我相信,经历老鹞沟血战的王参军,知道何为军人之魂,知道何为…… 底线。”
“王瑾兄,你的难处,我明白。”
说完,苏明远竟不再停留,转身对雷大川沉声道:“三弟,我们走。”
语气不容置疑。
雷大川虽然满腔怒火与不解,但他对苏明远的信任是绝对的。
他狠狠瞪了周炳良和王瑾一眼,重重啐了一口,最终还是跟着苏明远,大步走出了中军帐。
帐内,只剩下脸色变幻不定、内心天人交战的王瑾,以及跪在地上、眼神重新燃起希望却又带着惊疑不定的周炳良,还有几名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亲兵。
王瑾死死盯着周炳良,脑海中两个念头疯狂交战。
一边是国法军规,袍泽血仇,苏明远那沉静却充满力量的目光;
另一边是父亲的嘱托,家族的兴衰,周炳良那恶毒的威胁……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瑾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冰冷空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所有的挣扎、犹豫、痛苦,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
他挥了挥手,声音沙哑而疲惫,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与决绝:
“…… 给他一匹马,一些干粮。”
让他…… 滚。”
亲兵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王瑾。
周炳良则如同听到了仙乐,猛地磕头,语无伦次:“谢不杀之恩!周某永世不忘!定当……”
他还想说什么。
“滚!” 王瑾猛地暴喝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厌恶。
周炳良吓得连滚爬爬,在亲兵复杂的目光中,如同丧家之犬般逃出了大帐,很快,帐外传来马蹄声疾驰远去的声音。
王瑾独立帐中,身影在跳动的灯火下拉得很长,显得格外孤寂。
他缓缓走到案前,看着那摇曳的烛火,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父亲…… 瑾儿…… 让您失望了。
但这颗心,终究…… 还是要对得起这身铠甲,对得起…… 那些喊我一声‘参军’的弟兄。”
他猛地一拳砸在案上,震得笔砚跳动,眼中却流下两行滚烫的热泪。
这泪,为死去的袍泽,为艰难的抉择,也为…… 他那或许即将背离的家族前路。
周炳良亡命奔逃,凭借着王瑾 “赐予” 的马匹和干粮,以及心中对匈奴营 “功劳” 的幻想,一路仓皇北窜,终于在天明时分,看到了匈奴军游骑的踪迹。
他如同见到亲人,连滚爬爬地冲过去,嘶声大喊:“我是周炳良!带我去见耶律揽熊大帅!我有重要军情禀报!”
然而,当他被带到宗真面前时,迎接他的,并非想象中的封赏,而是冰冷的目光和闪烁着寒光的弯刀。
“周炳良?” 宗真坐在虎皮大椅上,俯视着这个狼狈不堪的梁人叛徒,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你还有脸回来?”
周炳良心中一寒,连忙道:“宗真将军!我……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苏明远和王瑾已经怀疑我了!但我还有价值!我知道梁军内部的……”
“价值?” 宗真打断他,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目光如同看着一只蝼蚁,“你的价值,就是那数千葬身老鹞沟的我大匈奴勇士吗?!”
若非你那‘万无一失’的情报,我军岂会遭遇埋伏,损兵折将?!”
周炳良脸色瞬间惨白,急声道:“将军!那是个意外!是王瑾他……”
“够了!” 宗真厉声喝道,眼中杀机毕露,“本帅不管你什么意外!败了就是败了!我大匈奴勇士的血不能白流!”
你这条无用的狗,活着只会浪费粮食,泄露我军的秘密!”
他猛地一挥手:“拖下去,砍了!首级挂于辕门,让所有人都看看,背叛者的下场,以及…… 无用之人的结局!”
“不!将军!饶命!饶命啊!我还有用……” 周炳良发出绝望的哀嚎,挣扎着,却被两名如狼似虎的匈奴兵粗暴地拖拽出去。
片刻之后,一声凄厉短促的惨叫划破清晨的宁静,随即一切归于沉寂。
这个卑劣的叛徒,最终死在了他曾经投靠的主子手里,结束了他可笑又可悲的一生。
他到死都不明白,在真正的权力和利益面前,他这样的棋子,随时都可以被毫不犹豫地舍弃。
很快斥候打探的消息传回细沙渡营内,雷大川狠狠啐了一口:“便宜这狗贼了!”
但眼中终究闪过一丝快意。
王瑾闻讯,沉默良久,只是对着北方,深深一揖。
这一揖,并非为周炳良,而是为他那彻底斩断的过去,与必须独自面对的未来。
苏明远得知后,脸上无喜无悲。
他站在细沙渡残破的寨墙上,望着北方苍茫的天空,劲风吹动他染血的战袍。
经过这一连串的变故,他彻底成长了。
他看清了朝堂的诡谲,明白了人心的复杂,也更坚定了自己守护这片土地和身后将士的决心。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苏明远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冷峻而自信的弧度。
“这北疆的风云,就由我辈,来一一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