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进入了最惨烈、最胶着的白热化阶段!
匈奴军显然没料到梁军主力会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这里。
而且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猛!
最初的混乱过后,匈奴士兵也展现出了其凶悍的本性。
后续的部队在号角指挥下,迅速调整战术。
一部分骑兵死死缠住冲阵的游一君和雷大川。
另一部分则不顾伤亡,更加疯狂地冲击着车队的圆阵。
试图在镇北军完全凿穿他们之前,毁掉粮车或杀死苏明远。
“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车!”
一个匈奴军百夫长用契丹语厉声嘶吼。
数十名匈奴军骑兵冒着箭雨,将早已准备好的、浸满火油的箭矢射向粮车!
更有悍不畏死者,直接抱着燃烧的火油罐,策马冲向车队!
“保护粮车!灭火!!”
老赵目眦欲裂,带着一群士兵拼命用沙土、甚至脱下衣服拍打着开始燃烧的粮袋。
浓烟滚滚升起。
就在这危急关头,游一君敏锐地捕捉到了战场态势的变化。
他猛地格开一柄劈来的弯刀,反手一刀将对方连人带马劈翻。
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战场,瞬间锁定了那名正在指挥放火的匈奴军千夫长,以及其身边簇拥的亲卫队。
“大川!”
游一君的声音穿透嘈杂的战场,清晰地传入雷大川耳中:“左前方!穿黑狐裘的!宰了他!”
“得令!!”
雷大川正杀得兴起,闻言大吼一声。
鬼头刀一个力劈华山将眼前敌人连人带甲劈开,猛地一拨马头。
发狂般,朝着游一君所指的方向狂冲而去!
挡在他面前的匈奴军骑兵如同纸片般被撞飞砍倒!
那匈奴军百夫长也发现了这尊煞神的逼近,脸色剧变。
厉声呼喝亲卫上前阻挡。
“挡我者死 ——!!”
雷大川咆哮着,鬼头刀舞成一团毁灭性的风暴!
血肉横飞!
残肢断臂!
他硬生生在密集的亲卫队中杀开一条血路,直扑那千夫长!
百夫长肝胆俱裂,拔刀欲拼死一搏。
“死!!!”
雷大川人借马势,鬼头刀带着万钧之力,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乌光,当头劈下!
“铛 —— 咔嚓 —— 噗!”
百夫长格挡的弯刀如同枯枝般断裂!
鬼头刀余势未消,狠狠劈入他的左肩,斜着向下。
几乎将他半个身子连同坐骑的脖颈一同劈开!
滚烫的鲜血和内脏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
场面血腥恐怖至极!
百夫长的毙命,如同抽掉了匈奴军主心骨。
放火的攻势顿时一滞。
匈奴军的士气受到了致命打击!
游一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战机,横刀高举:“镇北军!向前!碾碎他们!!”
他身先士卒,再次发起猛攻!
雷大川也如同虎入羊群,在失去指挥的匈奴军中左冲右突,所向披靡!
苏明远指挥着残部,配合着主力,利用河滩地形。
一点点压缩匈奴军的空间。
战斗的天平,终于彻底倒向了镇北军一方!
当铅灰色的云层终于被西沉的残阳艰难地撕开一道口子。
将如血般凄艳的金红色光芒洒满整个落马滩时,惨烈的战斗终于接近尾声。
匈奴军的号角声早已变成了凄惶的撤退信号。
残余的匈奴军骑兵丢下满地同伴的尸体、哀鸣垂死的战马以及折断的兵器旗帜。
如同丧家之犬,在镇北军铁骑的衔尾追杀下,狼狈不堪地向北方的荒野溃逃而去。
只留下身后一片狼藉和冲天的血腥气。
河滩上,硝烟尚未散尽。
混合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遍地是残缺不全的尸体、碎裂的兵器甲胄、倒毙的战马、燃烧的残骸和翻倒的粮车。
浑浊的溪流被染成了刺目的暗红色,缓缓流淌。
疲惫不堪、浑身浴血的镇北军将士和护粮士兵们,默默地清理着战场。
有人奋力扑灭粮车上最后的火苗;
有人跪在战友的遗体旁,无声地啜泣,用沾满血污的手合上他们不肯瞑目的双眼;
更多的人则相互搀扶着,简单包扎着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
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失去袍泽的沉痛。
游一君和雷大川策马缓缓来到苏明远面前。
两人身上的玄甲布满了刀砍斧劈的痕迹和飞溅的污血。
游一君的肩甲处有一道深深的刀痕,雷大川的左臂皮甲被撕开一道口子,鲜血浸透了里面的布帛。
他们的坐骑也喷着粗重的白气,身上带着伤痕。
两人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踩在浸满血水的卵石上,发出 “咯吱” 的声响。
“明远!”
游一君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苏明远的肩膀,力道之大让苏明远微微吃痛。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后怕、关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而复得的庆幸。
他上下仔细打量着苏明远,仿佛要确认他身上每一个零件都完好无损。
“伤着没有?哪里受伤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
“大哥!雷子!”
苏明远看着眼前这两位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兄长。
看着他们甲胄上新增的触目惊心的伤痕,鼻尖猛地一酸。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千言万语哽在喉头。
最终只化作用力地摇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激动:“我… 我没事!一点皮外伤!你们… 你们…”
他看着游一君肩甲的刀痕和雷大川手臂的伤口,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急切的目光飞快地在两人身后扫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瘦子呢?他… 他没跟你们一起冲出来?!”
雷大川铜铃般的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布满了血丝,此刻却泛着明显的红晕。
声音洪亮依旧,却在听到 “瘦子” 两个字时猛地一滞。
那洪亮瞬间变得沙哑,像是被砂纸磨过:“好!好!囫囵个儿就好!咱兄弟… 咱兄弟…”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目光却下意识地、痛苦地瞥向那片刚刚经历地狱般厮杀的山坳方向。
他粗壮的肩膀剧烈地耸动了一下,猛地别过脸去,狠狠抹了一把脸。
不知是汗水、血水还是泪水,声音压抑得如同受伤的野兽在低嚎:“… 总算… 总算又凑一块儿了… 可… 可他娘的… 少了一个啊!”
最后那句 “少了一个啊!” 几乎是从他胸腔里撕裂出来。
充满了无法言说的巨大悲痛和愤怒。
三兄弟的目光在血色夕阳下交汇。
无需言语,所有的担忧、牵挂、重逢的狂喜、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关于另一个兄弟下落的不祥预感、并肩作战的血脉相连。
都在这一眼中传递得淋漓尽致。
游一君始终沉默着,他按在苏明远肩头的手,指节捏得更紧了,紧得发白。
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深处,除了重逢的微光,翻涌着的是苏明远此刻还无法完全理解的、刻骨的仇恨和深沉的哀恸。
河朔凛冽的风吹过,带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硝烟。
也吹动了他们染满征尘、破损不堪的战袍,猎猎作响。
仿佛在为未知的命运和已然逝去的英魂呜咽。
就在这时!
一名苏明远的亲兵肃然起身,展开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绢帛。
清了清喉咙,洪亮的声音响彻河滩:“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膺昊天之眷命,抚驭万方。”
“河朔烽烟,国事维艰。”
“前据新科状元、河朔道行军司马兼督粮转运使苏明远,陛辞之际,沥胆敷陈:”
“封:镇北军宁远都尉游一君,忠勇沉毅,晓畅戎机,深孚众望;”
“封:致果校尉雷大川,骁勇绝伦,摧锋陷阵,功勋屡着。”
“封:奋威校尉李轻候,躯干精劲,机警善谋,临敌如鹰隼搏兔,屡建奇策。”
“朕嘉其忠勇,纳苏卿之荐,特预授职任,以励忠勤,以待功成:”
亲兵的声音在苏明远耳中仿佛变得遥远。
他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离京前那个紧张而关键的午后。
吏部那座森严肃穆的值房内,檀香袅袅,却驱不散他心头的焦灼。
他恭敬地将两份早已誊写工整、墨迹未干的荐书,双手呈递给端坐在紫檀木大案后的吏部右侍郎。
“启禀老大人,”
苏明远的声音清晰而恳切,带着新科状元的锐气,更有着为兄弟谋前程的坚定:“学生深知此去河朔,凶险万分,非独力可支。”
“今冒昧举荐三人,乃学生结义兄长,亦是镇北军中砥柱,望老大人垂察,转呈天听!”
他展开第一份荐书,朗声道:“游一君。”
“其人忠勇沉毅,晓畅戎机,绝非纸上谈兵之辈!”
“更兼抚士卒如手足,明赏罚,知进退,深孚众望。”
“河朔诸军,若论临机决断、总制戎机之才,非游一君莫属!”
“学生恳请陛下破格简拔,委以方面之任!”
老侍郎抚须沉吟,目光锐利。
苏明远不待他询问,立刻展开第二份:“雷大川!”
“此人性如烈火,然赤胆忠心,天日可表!”
“骁勇绝伦,摧锋陷阵,每战必先!”
“河朔战事,正需此等锐不可当之先锋猛将,以破敌胆魄!”
“学生斗胆,荐其为副贰之选,协赞军务,听候驱策!”
第三份:“李轻候!”
“(小瘦子) 去岁冬,唯李轻候 (小瘦子) 率麾下三人,于冰天雪地中伏行追踪三日,识破其踪,”
“更兼其心细如发,绘图精准,凡其刺探所得之地形、敌营、兵力部署,毫厘不爽,为诸将所倚重!”
“河朔战局,瞬息万变,若无此等如鹞鹰般锐利之眼、如孤狼般坚韧之心者深入敌后,洞悉敌情,纵有猛将雄兵,亦如盲人瞎马,夜临深池!”
“学生伏请陛下,念其功在帷幄,慧眼识珠,擢拔其职,使其才得其用,耳目得张,则河朔幸甚,三军幸甚”
苏明远深深一揖,语气沉重而真挚:“老大人,此三人与学生,情同骨肉,义共生死。”
“然学生举荐,绝非徇私!”
“实乃河朔危局,需此等忠勇兼备、知根知底之手足同心,方可挽狂澜于既倒!”
“恳请老大人念在河朔军民翘首以盼,将此肺腑之言,上达天听!”
“学生苏明远,叩谢!”
言罢,他竟撩袍欲跪。
老侍郎连忙起身虚扶,看着眼前这位新科状元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与对河朔的深切忧虑。
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收下了那三份承载着兄弟前程与河朔希望的荐书…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游一君、雷大川、苏明远三人以及河滩上所有将士,齐声山呼,声浪如潮。
圣旨宣读完毕,亲兵恭敬地将圣旨交到苏明远手中。
苏明远双手接过那沉甸甸、仿佛承载着整个河朔命运的圣旨,缓缓站起身。
夕阳如血,将他染血破损的官袍镀上了一层悲壮的金辉。
他走到同样站起身的游一君和雷大川面前,目光扫过两位兄长刚毅而复杂的脸庞。
然后郑重地伸出双手。
他猛地提高声调,声音穿透云霄:“此乃我兄弟四人,肩负皇命,承托万民,卫戍边陲,之征途 —— 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