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货架隔绝了外界大部分声响，但变异体愤怒的嘶吼与货架被撞击的闷响，仍如同擂鼓般穿透隔阂，敲打在维修间内每一个人的心上。灰尘从天花板簌篑落下，在昏黄的手电光柱中狂乱舞动。
空间狭小逼仄，挤满了十一个人，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汗臭、机油和恐惧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王福和他的两个老乡瘫坐在角落，眼神空洞，仿佛已经放弃了思考。周明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小雅紧紧搂着弟弟小飞，少年把脸埋在她怀里，不敢抬头。
苏小小顾不上喘息，立刻借着吴山提供的一点干净布和之前找到的医疗物资，为林烬重新处理崩裂的伤口。清创，止血，再次缝合……每一次针线穿过皮肉，林烬的身体都会难以抑制地绷紧，但他咬紧了牙关，连闷哼都极少发出，只有额头上不断滚落的冷汗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昭示着他正承受着何等痛苦。
陈锋和李斌守在门口，耳朵紧贴着货架，全神贯注地监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凝重。赵强则帮忙打着下手，递送物品，眼神里充满了不安。
吴山靠在工具柜旁，看着苏小小熟练而专注的动作，又看了看即便重伤垂危依旧保持着惊人冷静的林烬，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他摸了摸自己受伤的左臂，撕下已经污秽不堪的临时绷带，露出下面一道深可见骨的划伤，显然也是利爪所致。
苏小小处理完林烬的伤口，注意到吴山的伤势，默默递过去一些消毒用品和干净纱布。吴山愣了一下，低声道了句谢，笨拙地开始自行处理。
外面的骚动持续了约莫十几分钟，变异体的嘶吼声渐渐远去，似乎失去了目标，转向其他区域搜索了。维修间内令人窒息的紧张气氛稍稍缓解，但无人敢放松警惕。
“谢了。”林烬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比刚才更加虚弱，但眼神依旧清明，他看向吴山，“你刚才说，你是基地外围维护班的？”
吴山包扎的动作顿了顿，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追忆和苦涩交织的神情：“嗯，干了七八年了。谁能想到，那场该死的陨石雨之后，一切都变了……”他啐了一口，仿佛要将口中的苦涩吐掉，“最开始只是通讯中断，混乱，然后……‘收割者’就出现了。他们装备精良，行动迅速，很快就控制了基地的关键区域，宣称要执行‘净化协议’，建立新秩序。”
“净化协议？”陈锋皱眉追问。
“就是清除所有他们认为‘不达标’的幸存者，只保留‘优质样本’。”吴山的语气带着压抑的愤怒，“老人、孩子、伤员、甚至只是不愿意无条件服从他们的人……都被定义为‘耗材’或者‘污染物’。我们这些工人，一开始还被他们驱使者维修设备，后来……后来发现他们竟然用活人做实验！想把人也变成他们控制的武器！”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显然想起了不堪回首的画面。
“那些怪物……就是实验产物？”苏小小轻声问道，作为一名准医生，她对这种违背伦理的行为感到本能的反感和惊悚。
“一部分是。”吴山肯定道，“失败的，或者失控的，就被扔到下层废弃区，自生自灭，或者……成为清理像我们这样的‘残余’的工具。妈的，这帮畜生！”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工具柜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林烬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快速整合着信息。“收割者”的行事风格、活体实验、生物兵器……这与他前世听闻过的、那个神秘“博士”的一些传闻碎片隐隐吻合。难道这个基地，就是“博士”早期的一个据点？
“你们对基地的结构熟悉吗？知不知道一个叫张天豪的人？”林烬试探着问道，这是他目前最想确认的事情之一。
吴山努力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张天豪？没听说过。基地很大，分区管理也很严格，我们维护班主要负责外围和部分公共区域的设备，很多核心区域我们根本没权限进去。‘收割者’接管后，分区就更严格了，用不同的权限卡和虹膜识别锁死。”
权限卡？林烬心中一动，看向周明。周明立刻会意，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张在废弃档案室找到的、磨损严重的身份卡。
“你看看这个，有没有用？”周明将卡片递给吴山。
吴山接过卡片，就着手电光仔细辨认着上面模糊的信息，摇了摇头：“这是旧制式的通用门禁卡，权限很低，估计只能打开一些不重要的仓库或者外围通道。‘收割者’来了之后，大部分锁都升级了，这种卡……用处不大。”他顿了顿，补充道，“除非能找到更高级别的权限卡，或者……知道一些应急通道的物理密码——但那些密码很可能也已经被修改了。”
希望似乎又渺茫了一分。
“那你们是怎么躲过‘清洁队’搜查的？这附近有没有相对安全，或者能通往外面的路径？”陈锋更关心实际的生存问题。
吴山叹了口气：“东躲西藏呗。靠以前维护时知道的一些通风管道、检修通道，还有像这样的废弃空间。但‘清洁队’对基地结构也在不断熟悉，很多以前安全的地方现在也不保险了。通往外面的主通道想都别想，防守太严。或许……或许只有下层废弃区，因为环境恶劣且怪物横行，‘收割者’ 也不太愿意深入，可能有一线生机，但那里……”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惧色，“比这里危险十倍不止！”
下层废弃区，怪物横行……这听起来更像是绝路。
维修间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众人粗重的呼吸声。前路似乎被堵死，后有追兵，身侧还潜伏着未知的恐怖。
林烬闭上眼睛，感受着体内那微弱能量在温玉辅助下的缓慢流转，修复着创伤，也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精神。伤口的剧痛依旧，但思维却在冰冷的意志下高速运转。
不能坐以待毙。吴山的信息很有价值，至少让他们对敌人和环境有了更清晰的认知。那张低权限卡也并非完全无用……或许，可以换个思路？
他重新睁开眼，目光落在吴山受伤的手臂上，又扫过惊魂未定的王福几人，最后定格在陈锋和李斌身上。
“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也需要恢复体力。”林烬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吴山，你对这一带最熟。我们需要找到一个能让我们暂时休整、并且能观察到‘收割者’日常活动规律的地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然后，我们需要一张更高级别的‘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