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锈蚀的通风口格栅，如同黑暗中的一只独眼， 凝视着下方这群疲惫不堪的幸存者。一丝微弱的气流从中渗出，带着与防空洞内陈腐气息略有不同的、更显阴凉的霉味。
“有风，说明不是死路。”陈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污，仰头观察着那个距离地面近三米高的洞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审慎希望。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洞口。身后是依旧传来令人心烦意乱抓挠声的储备库铁门，前方是深邃未知、可能潜藏着更多危险的主通道。这个通风口，成了眼下唯一可能摆脱困境的途径。
“能……能爬上去吗？”赵强喘着气问道，他的手臂被老鼠咬了几个口子，虽然不深，但火辣辣地疼。
陈锋没有回答，他后退几步，一个短促助跑，脚在墙壁上用力一蹬，身体敏捷地向上一窜，左手稳稳抓住了通风口下方一处略微凸起的混凝土边缘，右手则尝试去晃动那锈蚀的格栅。格栅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锈渣簌簌落下，但异常坚固，纹丝不动。
“锈死了，需要工具才能撬开。”陈锋跳回地面，摇了摇头。他看向李斌，“砍刀借我，试试刀尖能不能撬动。”
李斌递过砍刀，陈锋再次攀上，用厚重的刀尖卡进格栅与墙体的缝隙，全身重量压上去，奋力撬动。肌肉绷紧，额角青筋跳动，但那格栅只是发出更加令人牙酸的呻吟，依旧顽固地坚守着岗位。
“不行，锈得太死了，而且里面可能还有内扣。”陈锋有些沮丧地落下，将砍刀还给李斌。
希望似乎被现实堵住了。
一直沉默观察的周明，却再次怯生生地开口：“那个……格栅的固定方式，好像是……四角用膨胀螺栓固定的……如果……如果能把螺栓弄松……”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对自己的判断没什么信心。
但林烬听到了。他靠在墙上，忍受着肩伤和失血带来的阵阵眩晕，目光却锐利地扫过格栅四周。周明说得没错，固定方式并非焊接，而是机械连接。
“需要杠杆，和……震动。”林烬的声音嘶哑，他看向陈锋和李斌，“同时撬动对角，用力要猛，瞬间发力，震碎锈蚀。”
陈锋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需要两个人配合，而且需要足够的力量和默契。
“斌子，再来一次！”陈锋招呼李斌。
两人再次攀上，分别位于格栅的两个对角。陈锋依旧用砍刀刀尖卡入缝隙，李斌则找了根之前搬杂物时找到的、相对坚固的铁棍。
“听我口令！”陈锋低喝，“一、二、三！”
“嘿——！”两人同时怒吼，全身力量瞬间爆发，通过手中的工具作用于锈死的螺栓！
“嘎嘣——！”
一声令人心悸的、金属断裂的脆响！格栅靠近李斌那一角猛地向外凸起，螺栓显然被震断了！
“成功了！”赵强在下面低呼。
陈锋和李斌精神大振，如法炮制，很快将另外三个角的螺栓也相继震断。两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边缘锋利的锈蚀格栅从洞口取了下来，轻轻放在地上。
一个黑黢黢的、边长约半米的方形洞口，彻底暴露在众人面前。一股更明显的、带着尘土和未知气息的气流从中涌出。洞口内部是金属材质的通风管道，向上有一段短暂的垂直部分，然后便转向水平，延伸向黑暗深处。管壁厚实，锈迹斑斑，但看起来足够坚固，能够承受一个人的重量。
生的通道，打开了。
但谁先上？里面情况如何？是否能通往安全地带？一切都是未知。
“我先进去探路。”陈锋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请命。作为前侦察兵，这是他的职责，也是当前最合理的选择。
林烬点了点头，没有反对。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攀爬，连站稳都困难。“保持联络，注意安全。如果不对，立刻退回来。”
陈锋将手枪递给林烬——只剩最后一发子弹，留在下面或许更有用。他只带了砍刀和一只手电。他深吸一口气，抓住洞口边缘，手臂发力，灵活地钻了进去。手电光在管道内晃动了几下，随即向上而去，很快，光线变得微弱，只能看到管道拐角处隐约的光晕，以及传来的、身体在金属管道内爬行的摩擦声。
等待的时间格外煎熬。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下面的人屏息凝神，听着管道内传来的细微声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王福的那个受伤老乡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压抑呻吟，此刻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几分钟后，管道内传来陈锋压低的、带着一丝回音的声音：“上面是水平管道，空间足够匍匐前进。暂时安全，没有发现威胁。管道很长，看不到尽头。”
消息传来，众人稍稍松了口气。
“所有人，依次上去。苏小小，你带着医疗包和周明先上，帮锋哥确认前方情况。赵强，李斌，你们协助林烬。王福，你们断后。”林烬迅速下达指令，尽管虚弱，但他的思维依旧清晰。
苏小小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她将重要的医疗物资塞进背包，在周明的帮助下，率先爬进了通风管道。周明紧随其后。
接着是赵强和李斌，两人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林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托举上去。林烬咬紧牙关，用未受伤的右臂和腿部力量，艰难地爬进了管道，每一下动作都牵扯着肩头的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最后是王福四人，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受伤的同伴也推了上去，然后自己才争先恐后地爬进管道，仿佛慢一步就会被身后储备库里的鼠潮吞噬。
所有人都进入了通风管道。管道内空间逼仄，只能匍匐前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灰尘，呼吸都有些困难。手电光在前后晃动，照亮着布满锈迹和偶尔可见的干涸污渍的管壁。
陈锋在最前面开路，苏小小和周明跟在后面，然后是受伤的林烬，由赵强和李斌在后方照应，王福几人则落在最后。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在黑暗中向前延伸。不知爬了多久，就在众人体力即将耗尽，绝望感再次滋生时，最前面的陈锋突然停了下来。
“前面有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爬去。果然，在管道前方不远处，隐约透进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灰白色的光！那不是手电光，更像是……自然光！
而且，随着靠近，那光线的来源也清晰起来——是另一个通风口！这个通风口的格栅似乎有些破损，光线正是从破损的缝隙中透入的！
陈锋加快速度爬到那个通风口前，透过格栅的缝隙向外望去。
只看了一眼，他的身体就猛地一震，随即缓缓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神情，混杂着震惊、警惕，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他压低声音，对着身后充满期待的众人，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们……好像爬到某个建筑物的内部了。”
“下面……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