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疏的杨树林根本无法提供有效的掩护，子弹“嗖嗖”地打在树干和枝叶上，溅起一片片碎屑。林烬几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前冲，肺部像是要炸开，张震牺牲带来的悲愤和肩头火辣辣的疼痛，混合成一股支撑他们不敢倒下的力量。
“前面！那栋废弃的教职工活动中心！”林烬嘶哑地喊道，指向一栋外墙斑驳、窗户大多破损的三层小楼。那是他们视野范围内唯一可能提供复杂掩体的建筑。
他们冲出树林，不顾一切地撞开活动中心虚掩的、布满铁锈的大门，冲了进去，随即用身体死死顶住门板。门内是一个布满灰尘和蜘蛛网的门厅，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息。
“找东西堵门！”林烬喘息着下令，自己则因为左肩的伤口和失血，脸色有些发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赵强和李斌立刻手忙脚乱地将旁边倒下的接待台和一些破旧的桌椅拖过来，死死抵住大门。苏小小则第一时间冲到林烬身边，看着他肩上那个还在渗血的弹孔，眼圈瞬间红了。
“你别动！”她声音带着哭腔，但动作却异常迅速地撕开自己相对干净的内衬衣角，“周明！快看看这里有没有水！任何干净的水！”
周明慌忙在昏暗的门厅里四处翻找，幸运地在角落里找到了半箱过期多年的瓶装水，虽然瓶子都蒙着厚厚的灰，但密封尚好。
苏小小用清水小心冲洗着林烬的伤口，子弹擦着肩胛骨边缘飞过，留下了一道深可见肉的焦黑沟壑，万幸没有伤到骨头和主要动脉，但血流不止。她没有任何医疗器械，只能用清水尽量清理后，将撕下的布条用力捆扎压迫止血。剧烈的疼痛让林烬的肌肉紧绷，牙关紧咬，但他硬是一声没吭。
门外，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已经逼近。
“他们进楼了！”
“包围这里！一组守前门，二组找后门，三组准备强攻！”
沉重的撞门声立刻响起，堵门的家具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
“守不住！去楼上！”林烬忍着剧痛，在苏小小的搀扶下站起身。
几人迅速沿着布满垃圾的楼梯向二楼退去。二楼是一个更大的活动室，同样破败，但有几个独立的办公室和一个小型图书室。
“分开找！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能藏身的地方！”李斌吼道。
他们分散开来，疯狂地搜寻着。撞门声和士兵的呵斥声如同催命符，从楼下不断传来。
“这里有扇窗户，外面是楼后的死角！”赵强在一个小办公室喊道。
“不行，外面肯定有人守着！”林烬否决。
就在这时，周明在一个堆满旧演出服装和道具的储藏室角落里，发出了惊疑的声音：“咦？这地板……好像是空的？”
几人立刻围了过去。只见周明费力地挪开几个沉重的、落满灰尘的服装箱子后，地面上露出了一个不起眼的、带有拉环的木质暗门！
“是储藏地下室？还是通道？”陈锋（他已摆脱追兵，循着痕迹找了过来，身上也添了几处擦伤）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打开看看！”林烬催促。
赵强和李斌合力，用力拉起那个沉重的暗门。一股更加浓郁、带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扑面而来。下面是一片漆黑，隐约能看到向下的水泥台阶。
“快！下去！”林烬当机立断。
几人依次快速钻入暗门。林烬最后一个下去，他忍着肩痛，和等在下方的陈锋一起，奋力将暗门从里面拉上合拢。就在暗门合拢的瞬间，楼下传来了大门被撞开的巨响和士兵们冲进来的喧哗声。
黑暗，彻底的黑暗。只有几束从暗门缝隙透入的微光，勾勒出彼此模糊的轮廓。他们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听着头顶上方传来的、士兵们粗暴的搜索和翻找声。
“报告！一楼二楼搜索完毕，未发现目标！”
“不可能！他们肯定藏起来了！给我仔细搜！天花板，夹层，都不要放过！”
脚步声在他们的头顶来回走动，甚至有人用力踩了踩他们头顶的地板。暗门下方的几人连大气都不敢喘，苏小小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周明则害怕得闭上了眼睛。
幸运的是，这个暗门做得十分隐蔽，与地板严丝合缝，上面又堆放了杂物，士兵们并未发现异常。
搜索持续了十几分钟，最终，上面传来了士兵不耐烦的报告：“头儿，确实没人！可能从别的出口跑了！”
“撤！去别处搜！他们跑不远！”
脚步声和喧哗声逐渐远去，最终，活动中心内重新恢复了死寂。
直到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暗门下方的几人才如同虚脱般，缓缓松了口气，压抑许久的喘息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
“暂时……安全了？”赵强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声音沙哑。
李斌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蒙着布、电量所剩无几的手电筒，拧亮。微弱的光柱照亮了这个狭小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储藏室，大约十来个平方，堆放着一些早已腐烂的木质货架和空箱子，空气污浊，但至少提供了一个暂时的避难所。
“处理伤口。”林烬靠着墙壁坐下，脸色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苍白，失血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苏小小赶紧凑过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临时包扎的布条，伤口因为刚才的剧烈活动，又开始渗血。她用最后一点干净的水再次清洗，然后重新包扎。
“子弹还在里面吗？”陈锋蹲在一旁，眉头紧锁。
“应该是擦伤，没留在里面，但伤口很深，失血太多，需要缝合和真正的消毒，不然感染就完了。”苏小小的声音带着无助，她只是一个医学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林烬闭着眼，感受着温玉传来的微弱暖流似乎比平时更急切地涌向肩头，缓解着一些灼痛，但对失血造成的虚弱效果有限。“还能撑住。”他睁开眼，目光扫过幸存下来的这几张面孔——陈锋、李斌、赵强、苏小小、周明，加上他自己，只剩下六个人了。张震和另外那些没能跟上来的同伴，已经永远留在了这片血腥的校园里。
“我们……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周明怯生生地问，打破了沉默。
所有人都看向林烬。即使是重伤虚弱，他依然是这个残破队伍的主心骨。
林烬深吸一口带着霉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左肩的伤势严重影响了他的战斗力，队伍减员严重，弹药耗尽，外面“收割者”的搜索网正在收紧。
“这里不能久待。”他的声音虚弱但清晰，“‘收割者’不会轻易放弃，他们可能会进行二次搜索，或者用更先进的设备。”
“可你的伤……”苏小小担忧道。
“死不了。”林烬打断她，目光投向黑暗，“我们需要一个更安全，至少能让我撑过最危险期的地方。而且，我们需要药品，需要食物。”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周明身上：“周明，你之前说，化工楼仓库有管制药品，除了黄磷，有没有……医用酒精？或者类似的消毒用品？甚至……缝合针线？”
周明努力回忆着，推了推眼镜：“有……有的！仓库里有一个小急救箱，里面应该有酒精棉、绷带，好像……好像还有一包没开封的手术缝合针和羊肠线，是以前做动物实验准备的……”
林烬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那是希望。“还记得具体位置吗？除了正门，还有没有其他可能进入仓库的途径？通风管道？或者破损的墙体？”
周明皱着眉头，仔细回想：“仓库的铁门很厚，锁也很结实……不过，我记得仓库最里面，靠近通风管道的地方，好像有一块墙砖松动了，我们以前恶作剧时发现的，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弄开……”
一个极其危险，但又可能是唯一生机的计划，在林烬脑中逐渐成型。杀回刚刚逃离的、此刻必然戒备森严的化工楼！
他看着眼前这几张疲惫、恐惧却又带着一丝依赖的脸，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休息半小时。然后，我们回化工楼。”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连陈锋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回去？！那里现在肯定全是他们的人！”赵强失声道。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林烬的眼神在黑暗中闪烁着冷静到近乎疯狂的光芒，“他们刚搜索过那里，短时间内可能不会重复搜索。而且，我们需要里面的东西救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这一次，不是硬闯。是潜入。拿到我们需要的东西，然后，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
地下室里陷入了沉默。回去，意味着再次踏入龙潭虎穴。但不回去，林烬的伤势可能会恶化，他们也将彻底失去获得关键补给的机会。
微光下，幸存者们彼此对视着，恐惧与求生的欲望在眼中交织。最终，陈锋重重地点了点头：“妈的，拼了！”
李斌和赵强也咬牙跟上。苏小小紧紧抓住林烬未受伤的右臂，用力点头。周明看着大家，最终也颤抖着举起了手。
血色黎明之下，这支仅存六人的小队，在暗室微光中，做出了一个关乎生死的大胆抉择。他们的前路，注定布满荆棘，与更深沉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