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倒在岩石上的疼痛让璃闷哼一声,但她立刻挣扎着爬起,扑到苏寂身边。祭坛的幽蓝光芒正在急速黯淡,那些搏动的暗红“根须”如同失去力量支撑的蛇群,软垂下来,不再指向池心。池底升腾的暗紫烟雾也变得稀薄,只剩下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腐朽草药气味依旧顽固地弥漫在空气中。
“苏寂!你怎么样?”璃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到苏寂皮肤上那些幽蓝的光纹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但他的体温依旧高得吓人,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呼吸微弱而急促,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从内而外的酷刑。
“没……没事……”苏寂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试图撑起身体,却感觉浑身骨骼像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嚎,尤其是胸口源之碎片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空虚和隐痛。那种被强行“催化”后又骤然中断的感觉,就像一棵被拔苗助长的植物,外表看似无恙,内里却已元气大伤。他感觉自己像被掏空了,但又有什么东西沉淀了下来,与他的生命核心缠绕得更紧,无法分割。
他推开璃试图搀扶的手,自己勉强坐起身,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沉寂下来的祭坛。池壁上刻印的文字已经完全暗淡,失去了所有能量反应。整个岩洞只剩下圣辉徽章那微弱摇曳的金芒,以及逃生指示牌从通道入口处投射进来的、微不足道的幽蓝冷光。
“这里不能待了,”苏寂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祭坛只是暂时停止,不知道会不会再启动。” 而且,谁又能保证,刚才的能量冲击,不会引来其他东西?无论是门外的噬骸者,还是这艘巨舰更深层的“清理机制”。
璃用力点头,她也感受到了这里令人窒息的诡异和不祥。她将圣辉徽章举高,光芒照亮了祭坛周围。除了他们进来的那个陡峭阶梯,岩洞的另一侧,似乎还有一个更为低矮、被更多钟乳石和垂落藤蔓(并非之前的活体根须,而是真正的、干枯的植物)遮蔽的洞口,那里有微弱的气流涌动,带来一丝与腐朽草药不同的、略带腥咸的空气。
“那边……好像有风。”璃指向那个洞口。
这可能是另一条路。
苏寂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脚步虚浮地朝着那个洞口走去。每走一步,都感觉身体沉重无比,那股沉淀下来的“药性”仿佛增加了他的质量,同时又让他对周围环境的能量感知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脚下岩石中蕴含的微弱辐射,能“嗅”到空气中那腥咸气息里夹杂的、远方水源的味道,甚至能隐约捕捉到岩壁深处,某种缓慢、沉重、如同巨兽休眠般的能量脉动。
这艘船,远比他想象的更复杂,更……“活着”。
低矮的洞口需要他们弯腰才能通过。里面是一条更加狭窄、蜿蜒曲折的自然岩缝,地面湿滑,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某种真菌的孢子,在徽章光芒下闪烁着诡异的微光。空气潮湿冰冷,那股腥咸味越来越浓,同时夹杂着一种……类似海藻腐烂的气息。
走了大约十几分钟,前方隐约传来了水声——不是滴答声,而是轻微的、持续不断的浪潮拍岸的声音。
通道开始向上延伸,坡度陡峭。当他们终于手脚并用地爬出通道尽头时,眼前的景象让两人都愣住了。
他们身处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边缘。抬头望去,看不到熟悉的金属舱顶,而是扭曲、破裂、向外翻卷的金属结构,如同被巨力撕开的口子,露出了外面……一片永恒的、虚无的黑暗,点缀着稀疏、冰冷、陌生的星点。没有大气层,没有熟悉的星座,只有纯粹的、令人心生绝望的宇宙深空。
而他们脚下,并非坚实的甲板。这是一片……“海滩”。由细腻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黑色沙粒,以及无数破碎的、无法辨认的仪器零件、扭曲的管道、甚至还有半埋在沙里的、覆盖着厚厚铁锈的星舰外壳碎片组成。一片微型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海水”正一下下地拍打着这片金属与废墟构成的海岸线,那腥咸和腐烂海藻的气味正是来源于此。这“海水”似乎并非真正的水,而是一种粘稠的、带着微弱腐蚀性的、混合了冷却液、润滑剂和未知化学物质的液体。
这里,是这艘庞大星舰某个破裂的伤口,一个直接暴露在宇宙真空下的巨大破洞。不知为何,这里似乎维持着一个脆弱的气压平衡和某种内部生态系统,使得他们能够暂时存活。
“我们……在船的外面?又好像……还在里面?”璃茫然地看着头顶的星空和脚下这片诡异的废墟海滩,认知受到了冲击。
苏寂没有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住了“海滩”的远处。在一片相对较高的、由堆积的金属残骸形成的小丘旁,他看到了另一些东西——一些散落的、半埋在黑色沙粒中的东西。
那是一些……巨大的、已经空了的、类似“茧”或“卵”的破碎外壳。外壳的材质类似某种生物角质,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边缘残留着干涸的、暗红色的粘液痕迹。在这些破碎的空壳之间,还散落着一些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几具扭曲的、早已风化干瘪的骸骨。这些骸骨的形态各异,但大多呈现出非人的特征,有的拥有过多的肢体,有的头骨形状怪异,有的脊柱扭曲成不可思议的角度。
而最让苏寂瞳孔收缩的是,在这些骸骨和空壳之间,生长着一些极其低矮的、颜色暗沉的、形态扭曲的菌类和苔藓。它们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与他之前在祭坛感受到的、以及自己体内沉淀的那部分“药性”,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只是更加微弱、驳杂,充满了失败和腐朽的气息。
这里,是废弃物的倾倒场?是失败实验品的坟场?还是……“药渣” 的堆积处?
他体内那沉淀的“药性”在此刻微微躁动起来,不是欢呼,而是一种仿佛看到同类残骸般的、冰冷的共鸣。一种明悟袭上苏寂心头:祭坛的“炼制”并非总能成功。那些无法承受源之碎片力量,或者炼制过程出现偏差的“人药”或实验体,最终的下场,就是被丢弃到这里,化为这片诡异海滩的一部分,成为滋养那些怪异菌苔的养料。
他,苏寂,刚刚险些就成为这其中之一。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他此刻虚弱的身体更加冰冷。
“看那里!”璃突然压低声音,指向那片骸骨堆的另一侧。
苏寂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在几块巨大的、覆盖着铁锈的钢板阴影下,似乎有一个不起眼的、人工建造的小型结构。那像是一个应急避难所,或者一个观测站的外壳,大部分被掩埋在沙砾和废弃物之下,只露出一个锈迹斑斑的、带有圆形舷窗的金属门。
那扇门,似乎是完好的。而且,门旁的墙壁上,有一个非常暗淡、但确实在工作的、与之前逃生指示牌同款的幽蓝色标志,图形是一个简单的庇护所符号。
又一个可能的避难所?还是另一个陷阱?
苏寂喘息着,感受着体内如同潮水般涌上的虚弱和疼痛,以及那与这片“药渣”坟场共鸣的、不祥的沉淀感。他看了一眼头顶那片冷漠的星空,又看了看身后那条通往恐怖祭坛的通道。
他们没有太多选择。
“过去看看。”他声音低沉,拖着沉重无比的身体,踏上了这片由金属、失败和死亡构成的黑色海滩,一步一步,走向那扇或许代表生机,或许通往更深地狱的金属门。脚下的黑色沙粒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