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被遗忘的韵律,起初只是一丝微不可闻的低吟,仿佛来自地心深处。
但很快,它便化作了清晰的乐曲,空灵、诡谲,带着引诱人堕入永眠的魔力。
“是壁画!”萧无咎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指着皇陵主殿四周的石壁。
那些原本描绘着宫廷盛宴、仙女飞天的壁画,此刻竟像活了过来。
画中舞姬们的裙摆,正随着那诡异的乐曲无风自动,流光溢彩,仿佛随时会从石壁上走下来。
谢扶光眼眸一沉,她手腕间的金色傀儡丝绷得笔直,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她见过太多邪门的东西,但从未见过能将死物“画活”的术法。
下一秒,异变陡生!
离他们最近的一副壁画上,一名领舞的舞姬,缓缓地、一寸寸地,将她那只涂着丹蔻的脚,从石壁中迈了出来!
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转眼间,数十名身披华美宫装的傀儡舞姬,悄无声息地从四面八方的壁画中走出,她们的面容精致而僵硬,双眼空洞,落地时没有半点声息。
她们的裙摆最为诡异,那并非丝绸,而是由无数条细如发丝、闪烁着幽光的傀儡丝编织而成,随着她们的动作,如水波般荡漾。
为首的那名舞姬,名为叶青梧,莲步轻移,径直走向谢扶光。
她无视了谢扶光身上凛冽的杀气,也无视了萧无咎戒备的眼神,只是痴痴地盯着谢扶光脚下那根绷紧的金色傀儡丝。
突然,她抬起脚,赤足踩了上去。
那根足以斩断山岳的傀儡丝,在她的脚下竟温顺如琴弦。
叶青梧就在这根金丝上,随着那诡异的韵律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却透着一股死气。
她一边舞,一边俯下身,在谢扶光耳边用梦呓般的声音轻声呢喃:“你的气息……像极了我族最后的守灯人……”
守灯人?织魂族从未有过这种职位!
谢扶光心中警铃大作,正欲发力将她震开,叶青梧的动作却比她更快!
那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指猛然探出,指尖弹出一根淬了剧毒的血色丝线,以一个完全无法闪避的角度,狠狠刺向谢扶光白皙的咽喉!
电光石火间,一声沉重的棺盖摩擦声,从大殿中央传来。
“轰!”
主殿正中央那口巨大的青铜棺椁,盖子被一股巨力从内部猛然掀飞!
一道身影从中缓缓站起。
他全身覆盖着一套狰狞古朴的青铜傀儡甲胄,甲胄的每一个关节都由繁复的齿轮和符文连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织魂族不是傀儡术的背叛者,”那人开口,声音仿佛从金属面甲后传来,带着沉闷的共鸣,“而是守护者!”
他抬起手,掌中握着一柄白玉折扇,扇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谢扶光从未见过的影窟咒文。
随着他手腕一翻,折扇“唰”地展开!
一股恐怖的吸力从扇面爆发,目标并非谢扶光本人,而是她因急速闪避叶青梧攻击时,在原地留下的一道金色残影!
那道由傀儡丝能量构成的残影,竟被硬生生从空间中剥离,化作一道流光,不受控制地被吸入了那人身上的青铜傀儡甲胄!
甲胄的缝隙中,瞬间亮起无数双痛苦而怨毒的眼睛,仿佛里面囚禁了千百年来所有代掌者的灵魂!
谢扶光的残影,成了他们新的狱友。
“崔无咎!”叶青梧一击不成,迅速后退,望向那甲胄之人,眼神狂热而痴迷,“军师!”
崔无咎,代掌者军师,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傀儡术理论家。
他无视了叶青梧的呼唤,青铜面甲下的目光,死死锁定了萧无咎。
就在这时,一直被谢扶光用傀儡丝牵引、护在萧无咎身前的一具人偶,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谢扶光仿照萧无咎模样制作的护身傀儡,与他心血相连。
可现在,这只傀儡竟猛地挣脱了谢扶光金丝的控制,瞳孔之中,清晰地映出了崔无咎那副疯狂的、被甲胄包裹的倒影!
“织魂血脉与皇室龙气的完美融合……”傀儡张开嘴,发出的却是崔无咎的声音,冰冷而癫狂,“正是重启‘万傀儡阵’的钥匙!用至高无上的皇室血脉,换取天下所有傀儡的自由!这交易,划算!”
“休想!”
谢扶光眼中杀意沸腾,本体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退反进!
她猛地咬破指尖,殷红的血珠顺着金色的傀儡丝迅速蔓延,在丝线上飞速勾勒出一个无比复杂的血色符文。
织魂族禁术……破魂咒!
然而,就在她即将完成咒文的瞬间,身后的叶青梧却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笑。
“哈哈哈……晚了!你以为你才是天选的容器吗?”
她猛地撕开胸前的舞裙,露出了心口处光洁的皮肤。
在那里,一个与谢扶光眉心处一模一样的影核印记,正散发着幽幽的黑光!
“谢扶光,你不是第一个觉醒的傀儡容器,我才是!”
话音未落,叶青梧竟如鬼魅般贴近谢扶光,在谢扶光惊愕的目光中,抓起她的手,将两人的影核印记,同时狠狠按向了脚下的皇陵地砖!
“嗡……!”
整座皇陵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开始以一种违反物理常识的方式,逆时针高速旋转起来!
地面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隙,一个巨大而漆黑的洞口,缓缓呈现在众人面前。
影窟入口!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似乎也超出了崔无咎的预料。
他身上的青铜傀儡甲胄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咔咔”声,竟在一瞬间轰然爆裂!
无数青铜碎片在空中飞舞、重组,竟在半空中拼凑出了一个身穿古老祭祀服的女人虚影。
织魂族,初代族长!
那虚影面容模糊,声音却清晰地响彻整个空间:“影窟的诅咒,从来不是控制,而是……”
话音未落,两道金光同时爆发!
一道来自本体尚在地面的谢扶光,另一道,竟来自那刚刚被吸入甲胄的金色残影!
残影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与谢扶光的本体做出了完全一致的动作。
两只断臂的仕女木偶“阿蛮”,如两道划破时空的金色闪电,一上一下,狠狠刺出,交错着将那初代族长的虚影,死死钉入了地底!
“我的命运,轮不到一个死人来置喙!”谢扶光的声音冰冷如霜。
全场死寂。
初代族长的虚影消散,万傀儡阵的启动被强行中断,旋转的皇陵也缓缓停下。
只剩下那个深不见底的影窟入口,如同一只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静静地敞开着。
一股比陵墓千年阴气还要阴冷、还要古老、带着浓郁腐朽与绝望气息的黑雾,正从那洞口深处,一丝一丝地,缓缓向上飘散。
有什么东西,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