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天监的观星台上,夜风猎猎,吹得陆九章的锦袍鼓荡作响。
他负手而立,这位前锦衣卫指挥使的眼中没有星辰,只有脚下那座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大皇城。
在他身后,楚昭正赤足站在一座由水银和星石勾勒出的繁复阵法中央。
她十指如飞,拨弄着悬浮在空中的七枚铜钱,每一枚铜钱都对应着北斗七星的一个方位。
“嗡……”
随着她最后一缕巫祝之力注入,阵法大亮。
水银如活物般流动,在半空中投射出一面巨大的光幕,光幕上赫然映出的,正是谢扶光那道俯瞰着地底血河的孤高残影。
而天穹之上,那颗名为“瑶光”的破军星,光芒竟与光幕中的残影同频闪烁,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连接了起来。
“成了。”楚昭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更多的却是冰冷的快意。
她看向陆九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织魂一族的血脉诅咒,从一开始就是皇室为了将这股力量彻底据为己有而设下的陷阱。如今真相即将大白,你真以为你扶持的七皇子萧无咎,是什么纯正龙脉?”
陆九章头也未回,仿佛对这个惊天秘密毫不在意。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盖着火漆的密信,看也不看,直接扔进了身旁的火盆里。
信纸瞬间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老夫要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真相。”陆九章的声音沉稳如山,带着权谋家特有的冷酷,“老夫要的,是一把能够一刀捅穿沈墨经营了二十年大局的利器。至于这把刀姓谢,还是姓萧,又有什么分别?”
楚昭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这才明白,眼前这个老狐狸,从始至终都只是在利用她,利用所有人!
就在这时,自手堂的废墟之下,异变陡生!
当裴明远将那截刻满咒文的檀木狠狠插入青铜棺椁的卡槽时,他以为自己开启的是希望。
可当棺盖炸裂的瞬间,他看到的却不是什么神兵利器,而是一具与谢扶光生得一模一样的傀儡人偶!
那人偶静静地躺在万千幽蓝丝线之中,双目紧闭,肌肤如玉,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下一秒,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没有丝毫情感的琉璃色瞳孔,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的,竟是远在钦天监观星台上的楚昭的脸!
一道冰冷、不似人声的意念,跨越了空间的阻隔,直接在楚昭的脑海中炸响。
“你耗尽血脉之力占卜出的‘天命’,你看到的未来……”
“不过是沈墨二十年前,就在你们巫祝一族的血脉里,种下的一道幻咒而已。”
“噗!”
楚昭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
她身前那面由上古玄铁打造、传承了千年的占卜铜镜,应声而响,“咔嚓”一声,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纹,随即轰然炸裂成无数碎片!
“不……不可能!”
楚昭面色惨白,踉跄后退,眼中满是信仰崩塌的疯狂与恐惧。
她引以为傲的预言之力,竟然从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混乱,在废墟之上蔓延。
周不疑身后的影子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实体化,那道黑影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与他一般无二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没有惊慌,只有属于谢扶光的、洞悉一切的冷漠。
影子开口了,发出的,却是谢扶光清冷决绝的声音。
“沈墨在你体内种下的,从来都不是什么子母蛊。”
“那是织魂一族被灭门那一日,他眼中看到的所有画面的完整记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不疑的脑海“轰”的一声炸开!
无数血腥、残忍、绝望的画面如潮水般涌入!
他看到了冲天的火光,看到了族人临死前不甘的嘶吼,看到了无数傀儡丝线在血泊中挣扎……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一幕……
年轻的沈墨,身披皇城禁军的甲胄,在一座幽深的宫殿内,恭敬地单膝跪地,从一只戴着九龙玉扳指的手中,接下了一卷写着“灭族”二字的黄金密令!
原来是他……
原来背叛者,从一开始就是他最敬爱的师兄!
滔天的恨意与被欺骗的痛苦,让周不疑的眼睛瞬间变得血红。
可就在他即将被这股记忆洪流彻底吞噬的刹那,一道冰冷的杀意从他背后袭来!
噗嗤!
一根细长的银针,闪电般刺入了他头顶的百会穴!
周不疑身体猛地一僵,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记忆,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封锁。
他艰难地回头,看到的,是青鸢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为什么……”
青鸢没有回答,只是缓缓抽回了银针。
没有人看到,在她收回手时,袖中滑落了一角明黄色的丝帕,上面用金线绣着一个若隐若现的“萧”字。
另一边,柳青枝已然割破指尖,将自己殷红的觉醒者之血,与从地底蔓延出的幽蓝傀儡丝飞快地编织在一起。
她想构建一张网,一张能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的网。
可当血网成型的瞬间,她在网眼中看到的,却不是希望。
而是一个身穿黑色祭祀服的自己,坐在高高的白骨王座上,无数傀儡跪伏在脚下,尊称她为新的……“代掌者”。
这诡异的未来让她心神剧震。
也就在这一刻,一道残影突然从她编织的血网中探出,一把抓住了从青铜棺中爆射而出的万千蓝丝!
是谢扶光的残影!
她用力一拽,仿佛要将什么东西从那傀儡丝的源头硬生生扯出来。
“织魂一族的血脉诅咒,确实是皇室为了控制傀儡术设下的陷阱。”
残影的声音响彻夜空,带着一丝嘲弄。
“但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个陷阱,也困住了他们自己。”
话音未落,京城西郊,陆九章私藏的火药库方向,突然爆起一团惊天动地的火光!
轰隆隆……!
剧烈的爆炸声,让整座京城都为之震颤!
无数飞溅的火星,如一场流星火雨,划破夜空。
其中一缕最微小的火星,却精准地落在了覆盖天际的、属于谢扶光残影的傀儡丝线上。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只一瞬间,那张由傀儡丝构成的天罗地网,轰然点燃!
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楚昭布下的星象大阵瞬间崩塌,水银爆裂,星石俱焚。
废墟之上,谢扶光的残影在火焰中变得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消散。
沈砚的疯狂,陆九章的算计,楚昭的预言,柳青枝的守护……所有人的挣扎与布局,都在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与大火中,显得如此可笑。
棋盘,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粗暴地掀翻了。
就在这漫天火光与无尽的混乱之中,那座幽深的青铜棺椁里,那个与谢扶光一模一样的傀儡人偶,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一道轻柔的女声,仿佛从亘古的沉睡中苏醒,带着一丝戏谑,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幸存者的耳中。
“真可怜。”
“你们争来抢去,却到现在都还没发现……”
“织魂一族最后的傀儡师,从来都不是谢扶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