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山县建国以来,邓力同是头一个在 “反腐倡廉宣讲会议” 上被当场带走的县委书记 —— 这等 “殊荣”,说是 “名留青史”,倒不如说是钉在了耻辱柱上,成了全县大小官员茶余饭后最不敢明说、却最津津乐道的谈资。
邓书记到底犯了什么事?
这个问题像一团越滚越大的迷雾,缠在每个人心头。机关大院里,干部们在办公室的茶几上悄悄交换着情报;街头巷尾,市井闲人凑在一起胡说八道,语气里满是好奇与揣测。可蹊跷的是,邓力同被带走后便没了下文。海门市派来的工作组以市委组织部长为首,在东山折腾了三天就匆匆返程,临走前只丢下一句 “稳定人心,勿因个人问题影响工作”,关于邓力同的任何细节,半个字都没透露。
那场反腐倡廉宣讲会自然草草收场,而赵冲,那个之前揪着前海镇岛屿拍卖一事不依不饶、誓要讨个说法的副县长,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彻底蔫了。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门从早锁到晚,没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 —— 是怕自己被邓力同牵连?还是懊恼自己和童县长作对?总之,那桩他念念不忘的 “大事”,就这么不了了之,成了无人再提的过往。
纸终究包不住火。
邓力同被带走一周后,各种流言开始在东山县悄悄蔓延,像雨后的青苔,爬满了每个角落。
“喂,听说了吗?邓书记被纪委盯上,是因为身边的服务员小妹怀孕了!被人实名举报的!”
“真的假的?造孽啊!那小姑娘多大年纪?”
“才 19 岁!邓书记都 52 了,啧啧,这老当益壮,简直就是头老驴……”
“这种事按理说该捂得严严实实啊,悄悄做个人流不就完了?怎么会曝出来?”
“谁知道呢!听说还是警察带着那小姑娘去医院检查的,都两个月了,这事儿根本压不住!”
“我的天,有警察介入了,难怪……”
坊间流言越传越热闹的时候,市里的文件也如期而至:由东山县县长童伟国暂时兼任县委书记,班子组成待后续研究另行通知。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邓力同垮台,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县长童伟国。
“代理” 两个字,看着不起眼,可在体制内的人眼里,这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过渡。县长与县委书记,看似平级,实则天差地别 —— 县委书记才是一个县真正的 “一把手”,是说一不二的 “土皇帝”。多少县长苦干一辈子,熬到头发花白,也跨不过这半个门槛,可童伟国任职还不到一年,就踩着这场风波扶摇直上,这在海门市的官场上,简直是个不可思议的奇迹。
郑遐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可随之而来的,是密密麻麻的疑惑,像一张网,缠得他脑子犯晕。
邓力同是什么人?老江湖了,在官场摸爬滚打几十年,什么风浪没见过?怎么会犯这种低级到可笑的错误?
郑遐坐在办公桌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思绪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发散开来。他首先想到的,是童伟国之前委托他去范教授那里弄的 “神酒”。梁宁宁当时说得清楚,那酒是顶高级的秘品,疗效显着,是童伟国靠私人关系才好不容易弄到手的。童伟国自己会舍得喝吗?还是…… 他根本没打算自己喝?
一个念头猛地窜进郑遐的脑海:难道童伟国把这些珍品,都送给了邓力同!
可他立刻又否定了这个想法。童伟国和邓力同是明面上的政敌,两人面和心不和,童伟国怎么可能主动去邓力同的别墅串门,还送上这么贵重的东西?邓力同也不是傻子,面对政敌的 “好意”,怎么可能毫无防备?
等等……
一个人影幽灵似的在他脑海里浮现 —— 周朝辉。
周朝辉在县委办公室工作,负责领导的生活起居,由他出面给邓力同张罗些 “好东西”,名正言顺,再自然不过。邓力同根本不会多想,只会觉得是下属的贴心照顾,自然乐于享用。
那问题又来了。那个叫小米的服务员,怀孕之后,首先会告诉谁?郑遐顺着线索往下琢磨,小米年纪小,在县里没什么亲人,最有可能的,是她的小闺蜜小麦。
可谁又会带着小米去医院体检,还把证据抓到手里的?
郑遐忽然想起,小麦之前无意中提过,刑侦支队那个 大黄牙老孔,经常出入童伟国的 2 号别墅,是童伟国的座上宾……
一个个碎片化的信息,像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串联起来。郑遐越想越心惊,后背慢慢冒出一层冷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童伟国在很久之前,就开始布局了!他一步一步,不动声色地设下陷阱,就等着邓力同往里跳。
可…… 小米为什么会愿意配合?一个 19 岁的小姑娘,怎么会豁得出去做这种事?还有老孔,他一个警察,又为什么甘愿替童伟国卖命,做这种 脏活?
郑遐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断,毕竟这一切都是基于只言片语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性的证据。可那些线索又太过巧合,巧合到让他不得不毛骨悚然。
童伟国要做到这一切,需要何等隐蔽的手法,何等强大的说服力,才能让这么多人心甘情愿地为他所用?
郑遐越琢磨,心里越犯嘀咕。他不敢去问童伟国,哪怕两人之前关系密切。这份惊天的疑惑,只能被他死死地压在心底,成为一个永远不能说的秘密。
不过,郑遐很快收敛了心神。童伟国再阴险,手段再狠辣,那也是官场上的争斗,与他无关。相反,童伟国的位置越高,对他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他真正需要提防的,是赵冲 —— 那个曾经处处针对他、如今却彻底销声匿迹的男人。
邓力同倒台后,童伟国再也没叫郑遐单独去 2 号别墅谈过话。偶尔在走廊里碰到,童伟国脸上总是笑吟吟的,温和得像春风拂面,可郑遐觉得,县长大人那双眼睛里,却藏着他看不懂的深沉。
赵冲,是真的 “消失” 了。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长假去看病,童伟国由得他,在他眼里,如今的赵冲,就像一只无足轻重的小虫,翻不起任何风浪。
周五晚上,郑遐回到海门,刚走家门就碰到了易容鸣和梁宁宁。易容鸣笑着凑上来,说特意来蹭饭,梁宁宁站在一旁,脸上也带着浅浅的笑意。
郑遐一眼就看出来,两人状态极好 —— 梁宁宁春风满面;易容鸣容光焕发,像是有什么大喜事。他心里了然,梁宁宁肯定早就知道了东山县的 “小地震”,易容鸣多半也知情,只是两人都心照不宣。
饭桌上,易容鸣和梁宁宁绝口不提东山的官场变动,反而兴致勃勃地聊起了生态猎场的项目。
“我都考察好了!就养三个品种:火鸡、珍珠鸡、野鸡。” 易容鸣喜滋滋地道,“养殖专家说了,这三种野禽抗病性强,适应能力也棒,繁殖还快,国内早就有成熟的养殖技术,根本不用愁。”
梁宁宁点点头,说:“执照申请的事,涉及到枪支管理,手续肯定比较麻烦吧。”
“放心!” 易容鸣说,“特许猎捕证、狩猎证、驯养繁殖许可证这些资质,我去跑,保证没问题。枪支管理那边,只要去市公安局报备一下,按流程来就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郑遐忍不住试探着打断:“你们俩,不知道东山县出事了?”
易容鸣和梁宁宁对视一眼,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
“我们是生意人,哪关心得了官场上的事?” 易容鸣摆了摆手,语气故作无辜,“小郑,东山县出什么事了?”
郑遐看着易容鸣那副明知故问的样子,又转头看向梁宁宁。梁宁宁抿了抿唇,轻笑:“我听说了。”
没有多余的话,却像是默认了一切。郑遐心里清楚,有些事,不用点破,大家都心知肚明。
梁宁宁说:“老虎,这事儿,和我们无关,和你也无关,你可别费心思瞎猜。”
易容鸣酒杯一端,笑嘻嘻的。“老虎,走一个!我们只管发财!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