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村规模不小,是由城中村、新小区、村民自建新区组成的一个大社区。人口稠密,热闹繁华。
这些年海门市大搞旧城改造和小区开发,马尾村很多地都给地产公司和政府征用,村民们早扔掉锄头洗脚上田,成为了新城市人。
老实本分的村民分了几百万的拆迁款,乐滋滋地做起了包租公、包租婆,衣食无忧。精明的村民趁着天时地利人和,在村里占据着好码头开超市、开药店、搞宾馆、做工厂,俨然成了老板。
败家的村民也是有的,分了钱和安置房,买豪车、包外省二奶、赌钱,嗑药,啥都干,人生没品尝过的乐趣轮着玩一遍,最后混得家败人散,靠着村里每年一点土地分红苟延残喘。
和珠三角所有改革开放富起来的村民一样,这里头故事很多,各种人生百态罄竹难书。
赖海波家是马尾村混得最好的家族之一。赖海波是世袭村长,他爹之前是老村长。赖海波接任干了10几年,利用手里的权力低价卖地挣了不少黑钱。虽然后来因为开地下赌场吃了几年政府饭,不过马尾村民依旧没人敢看低他,相反还比较佩服这个恶名在外的三赖子。
村民们的钱来得容易,素质和财富还不能匹配,所以觉悟普遍不太高,多数人认为阿赖不过是运气不好,挣了钱忘了拜财神,挺可惜的。赶上自己当了村长,没准儿比阿赖挣更多呢。
这马尾村的民风民情大致就是这么个情况,和国内许多一夜暴富的土着一个味儿。
郑遐让小宋打听赖海波家的宅子。
小宋是个好向导,在一家小士多店操着一口纯正的本地白话一番询问,很容易给他打听到了具体位置。
思迪车在城中道路上溜达了一公里左右,来到一片自建楼小区。小区规划整齐,道路宽敞、绿化完善,一看就是有钱人住的地方。
小宋把车停在一棵榕树下,用手指了指斜对面一幢红瓦白墙的房子,说:“遐哥,这就是赖海波的家了。”
唔,赖家经营得不错。首先,房子够大,占地怕有好几亩,整个院子用铁栏杆围绕,里头绿树红花,高高的罗汉松在围栏边探出茂密的枝叶,打理得很漂亮。透过栏杆往里看,院子里停好几台车,有大奔、卡罗拉、锐志,最醒目是一台宝马敞篷跑车。郑遐认识,那是赖海波的儿子赖小华的车。
小宋感慨:“阿赖家真有钱。”
郑遐撇撇嘴:“这年头,越有钱的人心思越坏。”
“遐哥,下一步咋办?”
郑遐看着赖小华的宝马车,想了想,说:“阿赖不知道在不在家,但是他儿子赖小华肯定在。”
“干他儿子?”小宋冒出一句。
郑遐沉思片刻,说:“这算一个选项,把他儿子揍一顿,让他儿子带话给赖海波,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小宋毫不犹豫地道:“我觉得完全可以!”
郑遐笑道:“你文笔好,你说,他儿子怎样带话合适?”
“这还用客气?直接挑明工业园区的事情!”小宋理直气壮。
“这事儿一挑明,阿赖要翻脸硬杠到底呢?”
“他知道是谁揍他儿子?”小宋阴笑道,“他找谁硬杠?我们干的事情老全、老钱一无所知。阿赖就是想硬杠也是老虎吃田螺,无从下嘴。”
郑遐沉吟半晌,说:“这个事情我想明白了,不是揍一顿的问题,要处理到位,必须摧毁阿赖的自信心,让他绝望、崩溃,才会乖乖接受现实。倘若他内心还不服,还存着些斗志,只怕又是尾大不掉。”
小宋轻声道:“遐哥,我有个主意。”
“你说。”
小宋舔了舔嘴唇:“遐哥,我们海门90年代那会儿特别乱,江湖上出了好多烂事。当年海门有个老大叫明哥,做海鲜起家的,他抢地盘的时候对人下狠手,就是把人抓到海边,捆成粽子,然后塞进麻袋……”
郑遐吓一跳:“那不是要人命吗?”
“不不,”小宋忙道,“还没塞进麻袋人家就哭着求饶了,让他干啥就干啥,特老实。你不是说让阿赖绝望、崩溃么?我觉得这招可以。”
郑遐忍住笑:“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嗐,老海门人都知道。幸好他没搞出人命,要不早吃枪子儿了……明哥后来给抓了坐牢,退隐江湖,但是他的传说还在。”
郑遐说:“这个事儿我干不来。你说说,还有什么别的招么?”
“有哇,明哥他还……”
“又是明哥,怎么老是他?”
“我觉得他的招儿管用啊。”小宋接着道,“明哥还有其它的招,比如,把人逮到海门的阳明山上,逼着人家吃大便,不吃大便他就灌……据说,没有人能在明哥手里挺得过去,他要找谁谈判,基本都能把事谈妥。”
郑遐一阵恶心,这种手段他也使不出来。
郑遐忍不住道:“你这年纪不大,知道的损招还不少。”
小宋说:“这些年看港产片看多了,我都学坏了。遐哥,咱们干吧!这事儿我们干得来!”
郑遐不理睬小宋,心说,就是干得来我也不能拉你一块儿干呀。
刘聪亮的话在郑遐耳边回响。“老虎,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能再出幺蛾子了……算老子求你了。”
是呀,不能再给老战友出难题了。
童伟国的脸又在眼前晃。童伟国阴沉着脸儿:我只要结果,不要过程。
两人的画面在眼前不断地切换,郑遐叹口气,确实有些棘手。
见遐哥没说话,小宋知道他在盘算,小宋说:“遐哥,这也干不了,那也干不了,那我们来阿赖家做什么?”
郑遐说:“我一时间还没考虑周全,想先找到他家之后再想做打算。”
车里安静下来,两人默默地想着心事。
不管咋样,郑遐想了,事情还得着落在赖小华身上,赖海波半大老头儿,他下不了手。不小心一个失手,那条老命怕就没了,会出大事。海门土着重男轻女,特别看重儿子,搞赖小华比搞庆仔更容易让赖海波屈服,这个思路是没问题的。
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郑遐没话找话:“小宋,你刚才聊的那个明哥,他还活着?”
“活着,听说穷困潦倒,在东山岛隐居了。唉,海门一代豪杰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