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由虞翻主笔,沈风与蔡邕联署的檄文自吴郡发出,以邸报、布告、信使等多种形式,迅速传遍四方。
檄文言辞犀利,引经据典,痛斥曹操“为报私仇,殃及黎庶,屠城戮民,泗水为之不流,其行径残暴,甚于桀纣,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文中明确宣示,吴郡、会稽军民耻与残民之徒同列,并对徐州百姓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
这篇檄文如巨石投入平静湖面,在江东、淮南乃至荆襄、中原的士人阶层中激起层层波澜。许多人第一次清晰地听见,来自东南方那位以文教、商政闻名的年轻太守沈风,发出如此道义凛然的声音。
几乎在檄文传开的同时,曹操在徐州血腥报复所引发的难民潮,如溃堤洪水般汹涌南向。广陵、下邳等地首当其冲,无数百姓扶老携幼,仓皇渡江,寻求一线生机。
沈风此前宣布的“开放边境,妥善安置”政策,宛如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大量流民。相较于其他地区对难民的谨慎乃至排斥,吴郡展现的包容姿态,使约六成南逃的徐州流民选择将希望寄托于此。
丹徒以西、由拳以东,新设的数个临时安置点上,帐篷连绵,粥棚林立。高岱忙得脚不沾地,指挥郡府吏员、医工与招募的志愿者,进行登记、施粥、防疫、分流等繁重工作。流民面容憔悴,眼中交织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对未来的迷茫,但在热粥与有序安置下,秩序总体平稳。
在熙攘人群中,高岱凭借学识与眼光,很快注意到一些气度不凡、谈吐不俗者。查阅登记名册,果然发现不少在徐州乃至中原享有声望的人物:
彭城张昭,字子布,年近不惑。他面容清癯却目光炯然,虽经颠沛流离,犹保持着名门士族特有的从容气度。此人早年师从硕儒修习《左传》,不仅精通经史,更以刚正敢言着称徐泗,其政论文章常被士林传诵,堪称徐州儒林领袖。
广陵张纮,字子纲,与张昭并称“二张”的他,不仅文采斐然,更以辞赋见长,其《南都赋》曾令中原文士击节叹赏。尤擅楷书,笔力刚劲中见秀骨,江淮间多有慕名求其墨宝者。
二人皆因中原动荡而举族南迁,所到之处皆受士人敬重。
琅琊诸葛氏一行人也颇为醒目。
家主诸葛珪早亡,其弟诸葛玄携兄长子女诸葛瑾、诸葛亮、诸葛均及两位侄女辗转南迁。年仅十三岁的诸葛亮面容稚嫩,眼神却澄澈明净,偶有慧光闪动,于人群中静默观察,已显不凡气度。
高岱不敢怠慢,一面将这些人妥善安置于条件较好的营区,一面遣快马向吴郡太守府急报。
此外,在登记青壮流民以补充郡兵或屯田劳力时,一名来自琅琊莒县、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年轻人,默默加入了郡兵行列。
就在吴郡忙于吸纳北方战火催生的人力资源之际,北方战局再现戏剧性变化。
曹操在徐州势如破竹,连下十余城,兵锋直指郯城,陶谦惶恐不安。危急关头,北平原相刘备应陶谦之请,毅然率关羽、张飞及千余兵马,联合部分青州兵,长途驰援,进驻郯城以东。刘备兵力虽寡,然“仁德”之名远播,他的到来极大鼓舞了徐州军民士气,暂时稳住了岌岌可危的东部防线。
而真正予曹操致命一击的,来自其后院。因曹操逃亡途中误杀吕伯奢一家,后又诛杀名士边让,陈宫心生不满,遂联合曹操故友、前陈留太守张邈,以及不满现状的兖州士族,突然发难,迎引流亡河内的猛将吕布入主兖州!吕布骁勇,陈宫多智,张邈有声望,三方合力,兖州郡县纷纷响应。除鄄城、范县、东阿三城在荀彧、程昱、夏侯惇等人死守下未失,曹操的大本营几乎易主。
消息传至徐州前线,曹操大惊失色。若兖州有失,他将无家可归!权衡利弊,他只得强压丧父之痛与未竟全功的愤懑,咬牙下令撤军,火速回师兖州,应对起兵以来最大的生存危机。
徐州之围暂解,中原焦点瞬间从徐泗转向兖州。曹操与吕布,这两位当世枭雄与猛将,即将在此展开一场决定各自命运、并深刻影响天下格局的激烈厮杀。
吴郡太守府内,沈风接到这一连串消息时,正与鲁肃、贾诩等人议事。
“刘备已至徐州,吕布已入兖州…局势变幻,果如白云苍狗。”沈风放下情报,嘴角泛起一丝了然的笑意。历史的车轮,正沿着他预知的轨迹隆隆前行,这为他带来了无可比拟的先机。
鲁肃叹道:“曹操后院起火,徐州暂得喘息。然吕布、陈宫之辈,恐非曹操敌手。一旦曹操平定内乱,其势必将更盛。主公,我江东韬光养晦之时,恐不多了。”
贾诩微微颔首,难得主动开口:“兖州之争,两虎相斗,必有一伤,或可两败俱伤。此乃天赐良机,于我江东稳固内部、积蓄实力,尤为宝贵。”
沈风起身走向舆图,目光掠过徐州、兖州,最终落回江东。
“不错。北方愈乱,于我愈有利。文和、子敬所言极是,当前第一要务,仍是‘固本’!”他手指重点吴郡,“流民安置需加快,使其尽快转化为生产力与战力。水师导航之困,也须加紧破解。至于内部……”他眼中闪过一丝冷芒,“那些暗中动作,在绝对实力与源源不断涌入的人口、资源面前,终是徒劳。”
就在此时,朱达面带忧色地拱手道:“主公,流民源源不绝,虽充实了人口,但府库钱粮消耗甚巨。眼下仓廪存粮仅够支撑一月,再不想办法筹措,恐怕难以为继。”
沈风闻言,沉吟片刻,随即展颜一笑:“通明所虑极是。此事我已有计较。待此间议事结束,我即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往会稽,向岳父大人说明情由,暂借部分钱粮以解燃眉之急。”
他顿了顿,想起高岱送来的那份名单,脸上露出真切笑容:“更何况,北地英才,正不断南来。传令,好生照看张子布、张子纲、诸葛玄等先生及其家眷,待其安顿稍定,我当亲往拜会。”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