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喧嚣与盛夏的繁盛渐次流过,吴郡在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效运转中,迎来了公元192年的初秋。
太守府书房内,沈风正与几位核心僚属审视着各地汇总的夏收预判文书。窗外,天高云淡,已有了一丝秋日的爽利,但书房内的气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主公,”虞翻放下手中的简牍,眉头微锁,声音打破了宁静,“夏粮长势尚可,若无意外,秋收当能填补去岁亏空,府库亦能稍得喘息。然,秋收在即,我等亦需早做防备。”
沈风目光从文书上抬起:“仲翔所指,是山越与各处山寨?”
“正是。”虞翻颔首,指尖在摊开的舆图上划过几处山峦密布的区域,“往年此时,盘踞山林的那些势力,无论是真正的山越宗部,还是如严白虎旧部般啸聚的豪强,都会趁秋粮成熟,下山抢割,或直接劫掠乡里。此乃彼等维系生存、囤积过冬粮秣之惯例。今岁虽收服严白虎,然其余各部,如盘踞阳羡山区的祖郎、泾县一带的陈策等,并未伤筋动骨,其患犹存。且山中消息闭塞,彼等未必知晓我军实力,或会铤而走险。”
贾诩静坐一旁,闻言缓缓道:“秋收关乎民心稳定与郡府财源,不容有失。若任由贼寇抢掠,不仅损失粮秣,更会动摇百姓对主公保境安民之信心。”
常林亦面露忧色:“各县虽已组织乡勇自保,然恐难抵挡大股山贼。若调甘将军水军或周、曹诸位将军部曲前往,未免杀鸡用牛刀,且恐扰了太湖屯田与各军整训。”
沈风沉吟片刻,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一直沉默侍立、神色坚毅的贺齐身上。这位年轻的将领自会稽来投后,便一直负责整训郡兵,其部虽非沈风嫡系野战精锐,但经过数月严格操练,已初具战力,且多为熟悉本地情况的士卒。
“公苗。”沈风开口。
贺齐立刻抱拳,声如金石:“末将在!”
“你训练郡兵已有数月,成效如何?可能一战?”沈风问道,目光锐利。
贺齐胸膛一挺,眼中闪烁着自信与战意:“回主公!郡兵三千,经末将整训,已非昔日可比!阵列操演、弓马技艺皆已纯熟,尤擅山林斥候、小股接战。末将愿立军令状,必保秋收无恙,若有一处粮仓被劫,甘当军法!”
沈风看着他眼中燃烧的斗志,心中已有决断。历史上,贺齐便是平定山越的名将,对此类战事极具天赋,如今正是他崭露头角的时机。
“好!”沈风霍然起身,语气斩钉截铁,“即命贺齐为主将,统率郡兵三千,并协调各县乡勇,负责今岁秋收防务!”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重点圈出几个区域:“尔等需主动出击,不必固守城池。将兵马前出至山越可能出没之要道、隘口,依险立寨,控扼交通。广派斥候,深入山林,探查贼寇动向。一旦发现敌踪,不必请示,可相机决断,予以迎头痛击!我要的不是被动防守,而是御敌于山门之外,确保田间粮秣颗粒归仓!”
“末将领命!”贺齐声音洪亮,听着就很提气。
沈风又看向虞翻与常林:“仲翔,你需协调各县,将秋收时间、各村联防等事宜提前通报公苗,确保信息畅通。伯槐,郡兵所需粮草器械,务必优先保障,不得有误!”
“翻(林)遵命!”二人肃然应下。
军令既下,整个吴郡的军事机器立刻高效运转起来。
贺齐领命后,没有丝毫耽搁。他立即带着亲兵与精通堪舆的斥候,马不停蹄地奔赴吴郡西北及西南与山越势力接壤的连绵山区。
一行人跋山涉水,风餐露宿。贺齐并非仅仅在高处远眺,而是亲自深入险隘,查看山势走向、水源分布、林木疏密以及可能通行人马的小径。他尤其注意那些易于设伏或可容大队人马隐匿的山谷林地。
“此处,视野开阔,可俯瞰三条谷道交汇,设一烽燧哨点,配二十名精锐士卒,日夜间警戒,配强弓硬弩,烽火狼烟需时刻备齐。”贺齐站在一处陡峭的山脊上,指着下方对随行军司马吩咐道。
“那片密林边缘,地势略高,且靠近水源,可立一营寨,驻兵一队,作为前出支点,既可遮蔽后方粮道,亦可随时支援周边哨点。”
“这条溪流沿岸,是山越惯常的渗透路径,于此处、此处,设暗卡两处,多布绊索、响铃,派机警斥候轮番值守。”
一道道命令随着他的勘查不断下达。随行文书迅速将之标注在愈发详尽的舆图上。贺齐的策略清晰明确:依托地形,构建一道由烽燧、哨卡、营寨组成的纵深警戒与防御体系,并非被动地守在村庄外围,而是将防线前推至山脚、隘口,最大限度地压缩山越的活动空间,提前发现并阻滞其劫掠队伍。
在梳理外围防线的同时,贺齐的目光也投向了吴郡内部的两处“疥癣之疾”——虎丘与虞山。
这两地距离吴县等核心区域不算太远,盘踞的山贼规模不大,但如同卧榻之侧的鼾声,虽不致命,却扰人清静,更可能在秋收关键时刻趁乱而起,或与外部的山越遥相呼应。
沈风此前忙于大局,未及理会这些小股匪类,如今贺齐既要确保秋收万无一失,便决意先拔除这些内部的不稳定因素。
“传令!”回到临时设立的郡兵前线大营,贺齐即刻升帐,“第一曲军侯李勇,率本部五百人马,即日开赴虞山。第二曲军侯张固,率本部五百人马,目标虎丘。此二地贼寇,据报皆不过三五百之众,乌合之儡,你二人务求速战速决,以雷霆之势,一举荡平!记住,首恶必诛,胁从者可酌情招降,以壮我军声势,亦可补充民力。缴获财物,登记造册,大部充公,小部可犒赏将士。”
“末将得令!”李勇、张固二将轰然应诺,脸上皆是跃跃欲试之色。他们麾下的郡兵经过贺齐的严格整训,早已憋着一股劲想要证明自己,此刻听闻有仗可打,还是对付熟悉的本地山贼,顿时士气高昂。
数日后,捷报相继传回。
李勇部抵达虞山后,并未贸然强攻,而是先遣精干斥候摸清了贼寇的主要巢穴和几处哨卡。随后,他利用夜色掩护,派小股部队拔除哨卡,主力则直扑贼巢。贼寇果然疏于防备,正在饮酒作乐,被郡兵一举攻入山寨。贼首试图反抗,被李勇当场格杀,余众见大势已去,又听闻投降可免死,大部分跪地请降。虞山匪患,一朝平定。
张固攻打虎丘则稍费周折。虎丘山势更显奇崛,贼寇据险而守。张固采纳部下建议,明面上摆出强攻架势,吸引贼寇注意力,暗地里却寻得一条采药人告知的隐秘小径,派一队锐士攀援而上,从侧后突袭了贼寇的寨门。内外夹击之下,贼阵大乱。张固身先士卒,冲锋在前,连斩贼寇头目三人,余贼胆寒,纷纷溃散逃窜,大多被预先设伏的郡兵擒获。虎丘亦告克复。
两战皆胜,斩获颇丰,不仅缴获了不少粮秣兵械,还收降了四百多贼兵,经过筛选,部分精壮被补充进郡兵,其余则安排屯田。消息传开,吴郡内部为之一靖,百姓对郡兵刮目相看,贺齐的威望在军中更是陡升。
沈风在太守府接到战报,对虞翻、贾诩笑道:“公苗果敢善战,先清内患,再御外侮,步骤分明,确是良将之材。”
贾诩捻须微笑:“内患既除,贺将军便可专心应对山越了。观其布置,深得‘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之要旨。”
就在贺齐初步稳固了外围防线,并肃清内部隐患之际,来自阳羡山区祖郎部的一支约千人的抢掠队伍,终于按捺不住,趁着夜色,悄然潜出了山林,向着山外一片即将成熟的稻田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