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得对。”
杨琳长睫微颤,如蝴蝶振翅的尾风,抚开面纱时平添三分痒意。
“但我觉得不完全是这样,我也曾下定决心学唇语,为了和冷冻人正常交流。
虽然后面半途而废了,但我相信和我有过同样想法的人很多,不是所有渡云师,都把自己的话当‘神谕’。
但不得不承认,大部分渡云师的确是这样做的。在潜移默化中,加深了结构性压迫。”
高婕站起身,围绕杨琳的座椅来回踱步。
“嗯,我认同你的观点。”
“棠雨休说的‘弑神’,我是知道事发经过的。”
杨琳看向高婕的目光愈发温和,引导她继续说下去。
“高阳以前在联合国会议上,吃了很多瘪,作为外交官而言,他很失败。
回到国内,面对政客的指责,他反省之余,会暗自记仇。等到时机成熟,便会顺手推舟,不留痕迹地把人抹杀。
换言之,他的心胸其实很小,根本装不下这个广阔的世界。所以,由他统治的社会,必定矛盾频发。”
“所以,杀死凯撒是他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因为他怀恨在心?”
“一部分原因是这个,但主要是为了永绝后患。”
“嗯,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需要你的帮助。我认为,高阳不可以再担任主席了,这个世界不会在他手中改变。”
“需要我做什么?”
“证据,足够让他下台的证据。”
“光证据可不行,还得有武力和政权,不然没人会听你讲话。”
“这个交给我,你去联系郭虎,把他变成你方的人。”
“没问题。”
两人相视一笑,而后相继离开实验室,按照分工各自奔忙。
郭虎家隶属于003灯塔,杨琳驱车赶至时,他正在卧室躺着看兵书。
“开门啊,大哥,起床了!”
杨琳在门口把嗓子都喊破了,他仍然不动如山。直到他被连环夺命call终于喊动,一脸不耐烦地穿上拖鞋,与地板摩擦发出刺啦的声响。
“什么事?”
“看看这个。”
杨琳把平板递给他后,无视他的厌倦的表情,若无其事地推开他,迈步进屋,并把石门重重关上。
“这是?你想取代高阳吗?”
“不,另有其人。”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我不觉得,只是试一下。”
“瞎猫碰上死耗子,不行也要试一试,是吧?”
“嗯哼。”
杨琳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着郭虎来回走动,心底生出一丝不屑。
“我能得到什么?”
“海军统管权。”
“我们没有海军。”
“以后会有的,地球全是海洋,未来是陆军还是海军吃香,你自己心里掂量。”
杨琳放下白瓷茶盏,抬眉看向郭虎。此刻热风从窗外吹入,棉帛衣衫渐宽。
“你们会放心把军队给我?连高阳都用完就扔,你们又让我如何相信呢?”
“制衡之术,你在地球,就注定受地球环境的限制,资源技术在我们手上,你叛乱的可行性低。”
“那可未必。”
“其实你并没有反心,不是吗?”
郭虎紧皱眉心,左手掌心的汗水浸出,熏热全身的肌肤。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没…”
“因为认识几十年了,放到任何时代,你都能算忠臣,还是愚忠的那一类。”
杨琳坐直身躯,专注地盯着他。
“我可没有死磕谁效忠。”
“但你不会把个人情绪和恩怨,带到政治中。哪怕你被高阳卸甲,依然不会恨这个制度,顶多恨高阳这个人,而不会恨高主席。”
“不懂。”
“其实你已经明白了,能敏锐预判敌人的每一步走向的将领,又怎会看不清政权交替的本质呢?”
“我一向没有你能说,你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好,我等你。”
杨琳站起身,走到郭虎身侧轻拍他的右肩,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医疗队伍迅速壮大起来,邬鸢早已忙得脚不沾地,从一线转到了教学处,负责辅助麻醉师的批量培训。
棠雨休拉着林冻去往270号灯塔,把战友们从监狱里接出来,并给他们套上防晒衣,随后全部送往医院进行手术,参与体温中枢改造。
tUNG不需要做手术,棠雨休就顺路把她送回313灯塔了。
tUNG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便是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交代这些天遇到的事,然后接风洗尘。
众人已经从失去柳芙月的窒息中,逐渐缓过来了,只有淡淡的悲伤,悄无声息地笼罩这座碉堡,让柳辰喘不过气。
tUNG没待多久便要出门,去和别的冷冻人确认战后恢复的情况。余燕和清诩没意见,只是客套地叮嘱她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系。
清桐紧随tUNG跑出门,想和她一起,在无声的寂静中,漫无目的地遨游。
这一路很长,长到tUNG一辈子都走不完,太多冷冻人蜷缩在角落舔舐伤口,仅有她一个外来人的关怀根本不够。
这些现象需要更多人看见,包括冷冻人自己。
有时候镜头不只是给旁观者看的,而是帮助局中人看清自己的。
“请正视自己的痛苦,不要自我埋葬,而是爬起来,掀翻它,再重塑。”
“我们掀不翻。”
“那就先站起来,扶着我,站起来。”
tUNG向浑身血污的女人伸出手,搀扶着她,注视她艰难站起的模样。
“别人从山脚爬到山顶,是一种胜利。而我们从深渊爬到平地,是一种同样值得骄傲的胜利。”
清桐站在旁边看着她,她的话语回荡在耳畔,须臾便点燃女孩眸中熄灭的焰火。
“甚至,比登上山巅的壮举更伟大!”
不要害怕光,这不是恶疾,只是过敏的症状。这就像生了一场长达几年的重感冒,终有一天会痊愈的。”
“谢谢。”
tUNG缓缓笑了,拉着清桐走出石堡,开车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tUNG,我觉得你变得不一样了。”
“是吗?”
“嗯,现在的你,有一种感染人心的魄力,只要靠近你,就会感到温暖和安心。”
“这可能就是,你召唤我来的意义吧。”
热风拂起清桐鬓角的碎发,扑打在额发上,挡住了她的视线,却让她看得更加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