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府邸的温馨日常,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宁静的海面,底下却潜藏着难以察觉的暗流。那份由阿尔伯特母亲生辰家宴带来的平和与暖意,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被一则加密等级极高的军情简报悄然打破。
这日晚餐后,阿尔伯特照例进入书房处理军务,夕语则窝在客厅沙发里翻阅一本关于古地球园艺的典籍。然而,不过半小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拉开,阿尔伯特大步走出,脸色是一种夕语许久未见的、浸入骨髓的冷冽,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凝重。
他甚至没看夕语一眼,径直走向通讯器,接通了指挥部频道,声音低沉迅疾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内容涉及舰队调动、边境星域警戒级别提升,以及……“黑曜石”相关情报的深度核查。
“黑曜石”!
这个词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夕语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她猛地想起那个无意中听到的、令人心悸的深夜谈话——洛林星系的孢子灾难可能是调虎离山,而“黑曜石”的痕迹出现在了一条可以绕过防线的星域!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手中的书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阿尔伯特似乎这才注意到她的存在。他快速结束了通讯,转过身,目光对上夕语苍白而担忧的脸。冰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未散的戾气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紧绷。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
阿尔伯特紧抿着唇,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铁。他显然不打算多说,习惯性地想要将一切危险隔绝在外,用沉默筑起高墙。这是他一贯的保护方式,哪怕这种方式曾让他们之间产生过深深的隔阂。
但这一次,夕语没有像以前那样,被他的冰冷吓退,或是陷入自怨自艾的恐慌。卡斯蒂兰夫人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要彼此信任,彼此包容。”“你的直白,或许正是打破他固有思维的最好方式。”
她深吸一口气,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没有哭闹,没有质问,只是仰头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阿尔伯特,‘黑曜石’……是不是很麻烦?”
阿尔伯特明显怔住了。他没想到她会直接问出口,更没想到她的语气是如此平静而……信任。他以为会看到恐惧的眼泪,或是无助的慌乱,但都没有。那双棕色的眼眸里,只有清晰的担忧和一种想要与他共同面对的决心。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试图用惯常的冷硬搪塞过去:“军务而已,你不用……”
“我不是需要知道细节。”夕语打断他,上前一步,伸手轻轻握住了他垂在身侧、因为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他的掌心冰凉。“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又要把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起来?像上次洛林星系那样,把我推开,自己面对危险?”
她的指尖温暖而柔软,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透过皮肤传来。阿尔伯特感受着那温度,看着她眼中毫不退缩的澄澈,一直紧绷的神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沉默了。冰蓝色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是激烈的挣扎。一方面,保护她是他刻入骨髓的本能,他不想让她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和焦虑;另一方面,他又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内心有着超乎他想象的坚韧,而她此刻给予的信任和并肩的姿态,对他而言,是一种陌生却极具诱惑力的支撑。
过了许久,久到夕语以为他依旧会选择沉默时,阿尔伯特几不可察地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指,力道有些重,仿佛在汲取力量。
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黑曜石’……是一个代号。代表一个消失了很久,但可能从未真正离开的威胁。”
他没有说更多,但这简短的承认,对阿尔伯特而言,已是破天荒的坦诚。这意味着,他不再将她完全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他开始尝试着,让她触碰那冰山之下汹涌的暗流。
夕语的心轻轻落下,又旋即被更大的担忧攥紧。她没有追问细节,只是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将温暖传递过去:“会很危险吗?”
阿尔伯特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和力量,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戾气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沉的坚定:“我会处理。”他顿了顿,低头看向她,语气郑重,“你待在府邸,哪里都不要去,相信老管家的安排。”
这一次,他的命令不再是不容置疑的推开,而是带着商量的、寻求配合的口吻。
“好。”夕语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信你。”她顿了顿,补充道,“但你也要答应我,别太拼命,记得……我在这里等你。”
“嗯。”阿尔伯特低低应了一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这个拥抱不再带有情欲的色彩,而是充满了劫后余生般的依赖和一种无声的盟约。他将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从她身上汲取面对前方风雨的勇气。
夕语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依旧有些过速的心跳,心里酸涩又柔软。她知道,前方的路可能布满荆棘,但这一次,他们不再是孤军奋战。
接下来的几天,府邸的安保明显升级,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阿尔伯特更加忙碌,常常彻夜不归。但无论多晚,他都会发回一条极其简短的加密讯息,有时只是一个句号,表示平安;有时是两个字:“已回”,告诉她归期。
夕语则努力维持着府邸内部的平静,照料她的花苗,阅读她的书籍,按时吃饭休息,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负担。她甚至尝试着跟老管家学习辨认一些基本的安防警报信号,只为了在必要时,能有多一分自保的能力,不让他分心。
这天深夜,阿尔伯特带着一身寒意归来,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左手旧伤似乎因为过度劳累而复发,缠着的绷带上隐隐透出血迹。
夕语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端上一直温着的安神汤,然后拿出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帮他更换绷带。她的动作还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专注。
阿尔伯特安静地坐着,看着她低垂的睫毛和轻柔的动作,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心疼她的担忧,有对她如此坚韧的惊讶,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汹涌的爱意。
当夕语处理好伤口,抬起头时,猝不及防地撞进他深邃的目光里。那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像燃烧的蓝色火焰,炽热得几乎要将她吞噬。
“夕语。”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沙哑得厉害。
“嗯?”
他伸出手,不是碰她的脸,而是轻轻抚上她无名指上的那枚指环,指尖带着一丝微颤:“等这件事了结……”他顿了顿,似乎在下定某种决心,“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浪漫的许诺,但这简单的话语,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让夕语心动。这意味着,他在规划着他们的未来,一个摆脱了所有阴影和威胁的、只属于彼此的将来。
她用力点头,眼眶微热:“好。”
阿尔伯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信任,心中那片因“黑曜石”而阴霾密布的天空,仿佛透进了一丝光亮。他俯下身,将一个极尽温柔而珍重的吻,印在她的唇上。
这个吻,不带欲望,只有无尽的眷恋和承诺。
窗外,夜色深沉,危机四伏。
但屋内,两人相拥的身影,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无间。
“黑曜石”的阴影或许仍在逼近,但他们之间的纽带,已在风雨的考验中,变得更加坚不可摧。他们不仅是夫妻,更是彼此在黑暗中最坚实的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