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这两个字像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在夕语心湖里投下石子,漾开的却不是恐惧的涟漪,而是一种细微的、痒痒的悸动。视频通话早已结束,光屏暗下去,指挥部的冰冷背景和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冷脸消失了,可那低沉的声音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抱着终端坐在花房的地毯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屏幕上那个冰冷的“嗯”字和后面更冰冷的养护指南文件,心里乱糟糟的。
很快是多快?今天?明天?
他回来……然后呢?
是继续那晚那样可怕的掠夺,还是……会像视频里那样,只是冷冰冰地讨论养花公式?
夕语发现自己竟然……有点想知道答案。这种念头让她感到一阵心惊肉跳,赶紧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个冰蓝色的身影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那株白色小雏菊和那份详尽得过分的养护指南上。对照着图表,笨拙地调整着花苗周围那些银色小仪器的参数。
时间在专注中流逝得很快。等她再次抬头时,窗外的模拟天色已经渐暗,府邸各处亮起了柔和的照明光带。
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都没好好吃东西。
犹豫了一下,她还是决定去厨房找点吃的。总不能因为他可能“很快”回来,就连饭都不敢吃了吧?
厨房里依旧冷清,只有智能管家在无声地忙碌。夕语避开那些复杂的机器,自己从保鲜柜里找了些水果和面包,又热了一杯牛奶。
她端着食物,犹豫着是回房间吃,还是就在厨房旁边的休息区解决。最后,还是选择了一个靠窗的小桌子坐下。这里视野好,能看见中庭花园的夜景,也……能第一时间看到如果有人从东翼过来。
她小口咬着面包,眼睛却时不时瞟向通往东翼的那条走廊入口。心跳在寂静里显得有些突兀。
走廊入口一直空荡荡的,只有壁灯投下安静的光晕。
夕味慢慢放松下来,也许他的“很快”并不是字面意思。军务繁忙,拖延几天也是常事。
她吃完最后一口面包,端起牛奶杯,准备喝完就回房。
就在杯沿碰到嘴唇的瞬间——
远处,传来了极其清晰、冷硬的军靴踏地声。
咚。咚。咚。
不疾不徐,带着某种固有的、令人心悸的节奏感,正从东翼的方向传来,并且越来越近。
夕语整个人瞬间僵住,血液似乎都凝固了。牛奶杯停在唇边,一动不敢动。
那个脚步声……她不会听错。
他回来了。真的……“很快”。
脚步声穿过走廊,越来越近,目标明确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而来?
夕语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她手忙脚乱地想放下杯子躲起来,或者至少摆出一个不那么蠢的姿势,但身体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走廊入口。
脚步声在入口处停顿了一瞬。
然后,阿尔伯特·冯·卡斯蒂兰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
他似乎是刚回来,身上还带着外面夜间的冷气。没有穿军装外套,只着一件深色的衬衣,领口松着,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金发似乎比视频里看到时更随意一些,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
他的目光锐利如常,第一时间就精准地捕捉到了缩在窗边小桌子后的她。冰蓝色的眼眸在她脸上和她手里那杯没喝完的牛奶上极快地扫过。
夕语屏住呼吸,手指紧张地抠着温热的杯壁,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该打招呼?还是假装没看见?
阿尔伯特却没有停留,也没有说话。他径直走向智能咖啡机,接了一杯黑咖啡。浓烈的苦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冲散了牛奶的甜香。
他端着咖啡杯,转身,似乎准备离开。
夕语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脊背微微放松。
然而,就在他经过她桌旁时,脚步却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这次,停留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点。视线从她微微泛红的脸颊,滑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蜷起的手指,最后,落在她面前那个只吃了几口的水果盘上。
夕语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对她这简陋的晚餐不甚满意。
然后,他抬起手——
不是对她,而是将手里那杯几乎没碰过的、滚烫的黑咖啡,放在了她的桌子上。就放在她那杯没喝完的牛奶旁边。
一黑一白,一苦一甜,并排放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太甜。”他丢下这两个字,声音低沉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说完,他不再看她,迈开长腿,端着那杯……他刚刚亲手接的、原本属于自己的黑咖啡,径直离开了厨房。军靴踏地的声音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东翼的方向。
留下夕语一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桌子上那杯突兀的、冒着热气的、属于他的黑咖啡。
空气里还残留着那股凛冽的雪松气息和咖啡的苦涩。
她 默默地放下自己手里的牛奶杯,目光在那杯黑咖啡和牛奶之间来回移动。
所以……他用他那杯苦得要死的黑咖啡,换走了她甜滋滋的牛奶?
还评价她的牛奶“太甜”?
这算什么?
夕语盯着那杯深色的液体,看了很久很久。鬼使神差地,她伸出手,端起了那杯咖啡。
杯壁还很烫,灼着她的指尖。她小心翼翼地,凑近杯沿。
浓烈纯粹的苦涩气息瞬间涌入鼻腔,带着一股强劲的、属于他的味道。
她闭上眼,像是完成某种仪式般,极其小心地抿了一口。
下一秒,她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好苦!比想象中还要苦一百倍!简直像喝了一口融化的金属!
她吐着舌头,赶紧放下杯子,抓起旁边的牛奶猛灌了好几口,才勉强压下去那可怕的苦味。
心跳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烈刺激,砰砰砰地跳得更快了。
她看着那杯几乎没少的黑咖啡,又看了看自己空了一半的牛奶杯。
所以,他每天就喝这个?
这么苦的东西……
她皱着鼻子,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酸酸麻麻的,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
她默默地把两杯饮料都端起来,走到清洗槽旁。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倒掉那杯苦死人的黑咖啡。
只是把它放在了料理台一个不碍眼的角落。
然后,她端着剩下的半杯牛奶,慢吞吞地走回房间。
走廊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
但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股冷冽的雪松味,和那令人心悸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