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林城。
晨曦微露，驱散了夜的薄凉，却驱不散城中弥漫的一种躁动气息。
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早已人声鼎沸。
小贩的吆喝、灵兽的嘶鸣、修士间的寒暄交织在一起。
一名身着火红道袍、袖口绣着烈焰纹路的壮汉，昂首阔步地走在街心。
他修为不过筑基中期，但所过之处，行人皆纷纷避让，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杨哥！早啊！”
“杨哥，今日气色更胜往昔！”
招呼声此起彼伏。
修士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倨傲，鼻腔里哼出几个“嗯”字，算是回应。
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捧着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真正脱离了底层散修的泥潭。
成了人上人。
“杨哥！杨哥！”
一个练气期的瘦小修士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点头哈腰，脸上带着谄媚到近乎卑微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三块灵气黯淡的下品灵石，就往杨虎手里塞。
“杨哥！您看，这是小的的一点心意，孝敬您老的！”
杨虎眉头一竖，脸上瞬间换上怒容。
一把拍开对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
“二子！你他娘的想干什么？！你当我杨虎是什么人？！是那种贪图你这三瓜两枣的人吗？！”
他声色俱厉，义正辞严。
然而，话音未落，他那只拍开灵石的手。
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极其自然且熟练地将那三块下品灵石一扫。
精准地揣进了自己腰间的储物袋里。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哼！”
他冷哼一声，脸上的怒意瞬间化为施舍般的傲慢。
“看你小子还算懂事！明天我火灵宗招收弟子，让你家那小崽子第一个来测！”
二子先是被骂得一懵，随即听到这承诺。
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激动得语无伦次：
“谢杨哥！谢杨哥！您的大恩大德，小的没齿难忘！”
“好了好了！”
杨虎不耐烦地挥挥手，像是驱赶苍蝇。
“滚吧！爷还有正事要办！”
说罢，他不再理会千恩万谢的二子。
整了整衣袍，朝着城内一处颇为气派的宅院走去。
刚进宅门，一股混合着廉价脂粉与灵植异香的古怪气味便扑面而来。
“呦！今儿是刮的什么风，把咱们虎哥给吹来了？”
一个身段妖娆、穿着暴露的女修斜倚在廊柱上。
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杨虎显然对此女颇有忌惮，脸上那点倨傲收敛了不少，摆手打断道：
“妖姬，少废话！带我去见张长老！”
“切！不解风情的木头疙瘩！”
妖姬撇了撇嘴，扭动腰肢，在前引路。
“走吧！”
二人穿过几重庭院，来到一间静谧的密室前。
妖姬收敛了媚态，轻轻叩门。
“进来。”
一个苍老而阴鸷的声音传出。
二人推门而入，只见一名身着火灵宗长老服饰、面容干瘦的老者盘坐于蒲团之上。
周身隐隐散发出的金丹灵压，让杨虎和妖姬瞬间屏住了呼吸，躬身行礼：
“见过张长老！”
张长老眼皮都未抬，只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那金丹期的威压却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室内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药引……准备得如何了？”
他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
杨虎连忙上前一步，恭声回道：
“回长老！最后一批‘材料’，明日招收弟子时，便能凑齐！”
“嗯。”
张长老这才微微颔首，干瘪的脸上似乎露出一丝极淡的满意。
“做得不错。待此事毕，回到宗门，你二人可去丹房，各领十枚轻灵丹。”
轻灵丹！那可是对筑基修士都大有裨益的丹药！
杨虎与妖姬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激动地深深鞠躬：
“谢长老恩赐！谢长老！”
“退下吧。”
张长老重新闭上双眼，如同入定的枯木。
“是！”
二人不敢多留，小心翼翼地退出了密室。
……
与此同时，距离东林城四五十里外。
群山环抱之中，藏着一个与世隔绝的小山村。
这里灵气稀薄，凡俗的烟火气却格外浓郁。
村尾，一间简陋的草屋静静伫立。
一个相貌略显清瘦的年轻人正坐在里面。（那人就是我）
而屋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
土墙之上，孤零零地挂着一柄长剑——
正是当年与于誉冲突时，姬九随手扔来，后又被我留下的那柄。
剑身普通，此刻也只作了个装饰。
我坐在桌前，手中握着一截桃木。
指尖灵力凝聚如丝，正全神贯注地雕刻着。
桌上，已经摆放着两个完成的人偶。
一个面容憨厚，身形魁梧，是史大。
另一个，嘴角挂着标志性的贱笑。
眼神灵动，仿佛下一刻就要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是姬九。
而在我手中渐渐成形的，是绾绾。
地上，散落着许多雕刻失败的残骸，仔细看去，依稀都能辨出是绾绾的模样。
或眼神不够灵动，或嘴角弧度差了一丝……我总是觉得不满意。
不知过了多久，我手中动作停下，轻轻吹去木屑。
一个栩栩如生、巧笑嫣然的小绾绾，出现在掌心。
那眉眼神情，与我记忆中一般无二。
（终于……好了。）
我端详着手中这耗费了最多心力才成功的木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酸楚。
我小心翼翼地用早已准备好的红绳穿过木雕顶端，将其系好。
然后无比郑重地，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贴身藏好。
冰凉的木雕贴着肌肤，却仿佛带着一丝遥远的暖意。
随后，我将桌上史大和姬九的木偶也仔细收起，放入储物袋。
做完这一切，我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这间居住了五年的草屋。
每一处简陋的痕迹，都承载着这五年来难得的平静与安宁。
（该离开了么？可这村子，，，，，，）
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不忍。
十年前，无杀将我扔在那片号称“葬修林”的绝地之中，让我自行走出。
我在那危机四伏、妖兽遍布的密林里，挣扎求存了整整五年。
期间，我服下了储物袋中的那枚血灵丹，凭借其药力。
修为直接突破至筑基中期顶峰，而血灵丹带来的爽感让我流连忘返。
在走出密林后，我无意间发现了这个村子。
这里没有修士间的尔虞我诈，村子里的村民更是质朴而热情。
于是我就在这里安顿了下来，一待就是五年。
而这五年，是我穿越至今，度过的最为平静、安稳的五年。
直到两年前，无杀再次找到我。
他什么都没问，只是看了我一眼。
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见我在这安逸中渐渐被磨平的棱角和眼角的一丝疯狂。
然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面具，扔给了我。
“记住，有的事，想做就去做。若是犹豫不决，可以带上它试试。”
说完，他便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此刻，我深吸一口气，从储物袋中，取出了那张面具。
面具触手冰凉，不知由何种材质制成，非金非木。
色调是纯粹的黑与白，交织成诡异而和谐的图案。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微微咧开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无比清晰的“笑”的弧度。
可那笑容，没有丝毫暖意，反而透着一股子邪气，一种俯瞰众生、漠视一切的冰冷。
多看几眼，便让人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我看着手中的面具，手指拂过那冰冷的笑容。
（戴上它……会如何？是不是就能下定决心呢？）
无杀的话在耳边回荡。
最终，我眼神一凛，下定了决心。
将面具缓缓抬起，对准了自己的脸。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其覆盖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