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您慢点!”
庞成搀扶着气息尚未完全平复的老人,踉踉跄跄地冲入前殿。
老人刚一踏入,浑浊的目光便瞬间锁定在盘膝而坐、周身灵气隐现的我身上。
“这…这是!”
老人瞳孔骤缩,枯瘦的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某种只存在于传说或记忆深处的景象。
“唰!”
如同一座沉默山峦守护在我身侧的史大,在老人目光投来的瞬间直接起身。
身躯毫不犹豫地挡在我与老人之间,铜铃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
“小友,莫要惊慌!老朽庞成之师,道号无涯子!”
无涯子见状,立刻压下心中的翻江倒海,连忙拱手解释,语气急促却带着尽可能的温和。
史大盯着他看了几息,确认对方似乎并无恶意,这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肌肉。
对着无涯子点了点头,但依旧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牢牢站在我身前,不曾退后半步。
无涯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对身旁的庞成急声道:
“成儿,先扶为师去那边坐下!”
“是,师傅!”
庞成虽不明所以,还是连忙搀扶着无涯子走向大殿一侧的石凳。
只是无涯子的视线,自始至终都牢牢钉在我身上,那目光中交织着难以置信、狂喜,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解脱。
“傻子,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
姬九那带着惯常嘲弄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嗷嗷!”
史大仿佛才反应过来,憨憨地应了一声,挠了挠头。
重新坐回我身旁的地面上,但身体依旧微微前倾,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的姿态。
直到这时,无涯子仿佛才注意到大殿内的另外两人。
他的目光先是扫过被史大身形半遮住的绾绾,微微顿了一下,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嗯?”
但当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倚靠殿柱、一副看戏姿态的姬九身上时——
“!!!”
无涯子猛地瞳孔一缩,苍老的脸上猛地浮现出忌惮的神色。
不过,这失态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他强行压下,消失在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快得让一旁的庞成都未曾察觉。
“老头,,,,”
姬九嘴角勾起那抹标志性的邪笑,声音拖长,带着玩味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无涯子目光与姬九短暂交汇,又快速瞥了一眼正在入定中的我。
最终,所有情绪化为一声充满无尽感慨与复杂意味的叹息:“唉!还是,,,,,,”
他话未说完,姬九便是一声冰冷的冷哼,打断了他未尽之语。
“姬九哥哥,你们认识?”
绾绾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这微妙的气氛。
“不认识!哥才年方二八,风华正茂,怎么可能认识这么老的棒槌!”
姬九立刻变脸,换上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
“老棒槌是什么呀?”
绾绾更好奇了。
“来,哥给你慢慢讲!”
姬九蹲下身,凑到绾绾耳边,压低声音嘀嘀咕咕起来。
很快,绾绾便被逗得发出银铃般“咯咯”的笑声,暂时冲散了大殿内凝重的气氛。
“师傅……”
庞成担忧地看着脸色变幻不定的无涯子。
“无妨。”
无涯子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但目光却再次凝重地投向我。
就在这时——
“嗡!”
我头顶上方尺许处的空间猛地发出一阵低沉的嗡鸣!
原本只是缓缓汇聚的天地灵气骤然暴动,疯狂地向我头顶上方涌去!
眨眼之间,一个肉眼可见的、由精纯灵气构成的漩涡凭空生成!
漩涡初时只有碗口大小,但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吸力也越来越强,范围急速扩大!
殿内仿佛刮起了一阵无形的风暴,桌椅无风自动,地面细微的尘埃被卷起,投入那愈发庞大的灵气漩涡之中!
“快!成儿!带着你师弟离开大殿!”
无涯子脸色剧变,猛地抓住庞成的手臂,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
“师傅??!”
庞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吓住了。
“没时间解释了!快走!”
无涯子几乎是吼出来的,强提一口灵气,反而拉着庞成和庞成的师弟踉跄着向殿外疾退。
“傻子!还坐在那里干什么?走!”
姬九也收起了戏谑,对着史大骂了一句,同时一把将还在咯咯笑的绾绾抱起。
“可是东家!”
史大看着被灵气漩涡笼罩、身影都有些模糊的我,焦急万分,第一反应竟是想要冲上来将我扛走。
“你有病吧!快出大殿!”
姬九骂完,根本不给史大反应的机会,空着的一只手如同铁钳般抓住史大的手臂。
体内一股浑厚却诡异的力量爆发,硬拉着射向殿外!
几人刚冲出大殿门槛——
“轰!!!”
一道粗壮无比、凝若实质的乳白色光柱,仿佛接引自九天之上。
携带着难以言喻的煌煌天威,撕裂云层,至上而下,精准无比地轰然灌入大殿屋顶。
将整个大殿,连同其中的我,彻底淹没!
光柱降临的瞬间,一股浩瀚、古老、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让人心生敬畏,几乎要跪伏下去。
“哥哥——!!!”
被史大紧紧抱在怀里的绾绾,直到此刻才真正明白发生了什么。
小脸瞬间煞白,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挣扎着就要往光柱里冲。
“救哥哥!快救哥哥!!”
“傻逼!抱紧她!”
姬九将绾绾往史大怀里一塞,语气罕见地带着一丝凝重,他盯着那通天光柱。
眼神闪烁不定,最终却嗤笑一声,对着哭喊的绾绾道:
“小祖宗,别嚎了!他死不了!这是他的造化!”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
一旁,无涯子怔怔地看着那接天连地的光柱,老泪纵横,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喃喃自语。
“预言是真的……指引……终于出现了……”
他猛地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身旁同样被震撼得目瞪口呆的庞成:
“成儿!宗门令牌!为师给你的那块令牌还在吗?!”
“拿…拿着!师傅!”
庞成慌忙从怀中掏出那枚刻着“无”字的古朴木令。
“给我!”
无涯子一把夺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一捶自己胸口!
“噗——”
一口殷红的心头精血喷出,精准地洒在木令之上。
那看似普通的木令接触到精血,瞬间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芒!
“敕令!无道昭天,万法归源!赦——!”
无涯子用尽全身力气,将染血的令牌狠狠掷向空中!
“嗡!”
令牌在空中骤然停滞,随即“嘭”的一声轻响,炸裂成无数璀璨的光点。
如同逆飞的流星雨,瞬间穿透了无形的宗门大阵,向着广阔的越国境内四面八方激射而去,消失在天际!
一旁的姬九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而史大则完全懵了,看着光柱,又看看四散的光点。
再看看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绾绾,只觉得脑子一片混乱,只能笨拙地拍着绾绾的后背安抚。
……
距离无道宗数万里之外。一座气势恢宏的白玉广场中央,矗立着一根高达百丈的巨型石柱。
石柱表面原本黯淡无光,此刻却陡然亮起柔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光芒。
一个硕大的、古朴的“无”字虚影,缓缓从石柱内部浮现,凝而不散!
“嗡!”
石柱异动的瞬间,破空之声接连响起,数道气息强横。
身着各异道袍的身影瞬间出现在石柱周围,目光惊疑不定地聚焦在那“无”字之上。
石柱下方,一名看似普通、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缓缓抬头,看着那复苏的“无”字,眼中掠过一丝了然与深邃。
“呵……沉寂千年,终于开始了吗?无道宗,哼!”
他冷哼一声,随即目光转向不远处一名躬身待命的修士,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传讯宗门,无令已现,大争之世正式开启。
令:宗门之内,元婴期以下所有弟子,即日下山,入世历练,寻找……变数!”
“谨遵法旨!”
那名修士浑身一震,躬身领命,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去。
……
同样在越国境内,距离无道宗仅数百里的一处云雾缭绕的孤绝山崖之巅。
一名黑袍人迎风而立,身形如同凝固的磐石。
突然,他身体猛地一颤,似有所感,迅速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一物。
那赫然也是一枚令牌,样式与无涯子那枚一般无二,同样刻着一个“无”字。
只是他这枚令牌,此刻正散发着灼灼的、令人心悸的刺目光芒!
黑袍人握着滚烫的令牌,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兜帽下传来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呵……终于来了吗?看来这片沉寂太久的大陆,又要风起云涌,沸腾起来了!”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煞气:
“就是不知道,这世间,还有谁记得我——无杀!”
话音未落,他翻手从怀中取出一张材质莫名、触感冰冷的黑色面具,毫不犹豫地覆盖在脸上。
面具造型诡谲,仅在额头位置,烙印着一个仿佛用鲜血书写的、熠熠生辉的金色“无”字!
戴上面具的刹那,他周身气息骤然变得缥缈而危险。
下一刻,他身形一晃,已从崖顶消失,朝着无道宗的方向,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