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几句话，林风说得字字千钧，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冷电，紧紧锁住司徒明的双眸，不放过任何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司徒明那仿佛万年不变的脸上，眉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虽然迅速恢复了平静，但那瞬间的破绽，已足够让林风心中的猜测坐实了八九分。
“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不该探究的，不要探究。不该卷入的，不要卷入。”司徒明的声音依旧平稳冰冷，但那冰层之下，似乎涌动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更深沉的警告。
林风却笑了，那笑容带着点玩世不恭，更带着一种“我偏要勉强”的执拗：“司徒兄，这话就见外了。我林风没别的本事，就是好奇心比一般人重那么一点点，而且……偏偏有个爱管闲事的毛病。尤其是这种涉及到违背古老盟约、私自召唤勇者、可能引发国际纠纷的大‘闲事’，你说，我要是知道了还装作不知道，岂不是辜负了我这‘灾星’的名头？这闲事，我今天还就管定了！”
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极具诱惑力的念头：如果这孩子真是【明镜台】记录之外的“黑户”勇者，那么击败他，是否也能算作一次“挑战”，从而获得面见相应神只的资格？
这无疑是一条潜在的捷径！
但林风立刻将这个念头掐灭。对一个身有残疾、眼神纯净中带着惊惶的孩子出手，这已经超出了他的底线，与他的武道背道而驰。
更让他在意的是，这孩子身上那股与年龄不符的沉郁气质，以及司徒明那反常的、近乎偏执的保护姿态，都像猫爪一样挠着他的心，让他非得弄清楚这背后的缘由不可。
“告辞！”司徒明似乎耗尽了最后一点耐心，不愿再与林风做无谓的口舌之争，他猛地一拉那少年的手腕，周身灵力微吐，便要强行以力量破开这[寂声结界]。
林风眼中精光爆射，意识海中那个还没捂热乎的新技能，此刻正是试验其威能的绝佳时机！
“想走？问过我的结界同不同意！”林风低喝一声，双手如穿花蝴蝶般快速结出数个玄奥印诀，体内澎湃的灵力如同开闸洪流，奔涌而出！
“一阶[水晶结界]！启！”
嗡——！
一股迥异于[寂声结界]的、更加玄妙莫测的空间法则波动以林风为中心悍然扩散！刹那间，以他们三人立足之处为圆心，一个直径约五丈、通体晶莹剔透、仿佛由无数块完美切割的水晶拼接而成的半球形空间，凭空浮现，将司徒明和那少年彻底笼罩在内！
结界之外，荒地的景象依旧，残阳、枯草、远山清晰可见，但所有声音与能量波动已被完全隔绝；结界之内，空间自成一体，仿佛一个独立的小世界，连空气的流动都变得缓慢而粘稠！
司徒明前冲的身形被一股无形的空间壁垒柔和而坚定地弹回，他猛地转身，赤红袍袖无风狂舞，眼中压抑的怒火终于如同岩浆般喷涌而出：“林风！你究竟意欲何为？！”
林风好整以暇地站在结界中央，双手悠闲地抱在胸前，下巴微微抬起，脸上露出一个混合着痞气、无赖和“我就是不讲理了你又能奈我何”的傲娇表情：“我想干嘛？我不想干嘛啊！就是本大爷今天兴致好，想听个故事解解闷！你这说书的不把故事讲全了，吊人胃口就想溜？门都没有！今天不把前因后果交代清楚，谁也别想走出我这水晶笼子！”
“看来，唯有手底下见真章了？！”司徒明周身气息陡然变得无比凌厉，那属于五阶高手的磅礴威压如同千万柄无形的利剑出鞘，虽然不如镜那般蕴含着浩瀚的规则之力，却带着一股司法者独有的、斩断一切歪邪的决绝锋锐，牢牢锁定了林风。
林风嗤笑一声，非但没有被这气势所慑，反而迎着那凌厉的威压上前一步，周身气息同样如同沉睡的凶兽缓缓苏醒，内敛却危险。
他带着一股刚刚将大判官镜挑落马下的赫赫凶威与绝对自信说道：“想打架？正合我意！连你们家那位高高在上的镜大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你司徒明要是有兴趣，我也不介意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看看我这双拳头，打碎了镜子之后，是不是还一样硬朗！”
这话如同一点火星溅入了油锅，司徒明眼神瞬间冰寒如万载玄冰，赤红长袍上仿佛有炽热的流火符文一闪而逝，显然是真的被激怒了。
他体内灵力奔腾咆哮，已然做好了全力一战的准备：“求之不得！我司徒明行事，但求问心无愧，绝非贪生怕死之辈！”
眼看两人之间灵力激荡，气势碰撞引得水晶结界都泛起层层涟漪，一场恶斗已在所难免。被夹在中间，如同暴风雨中心一叶扁舟的少年勇者彻底慌神，脸色煞白。
他猛地用力挣脱了司徒明的手，一个箭步冲到两人中间，不顾一切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瘦小的身躯挡在了剑拔弩张的两人面前，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焦急而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要哭出来：“不要！师父！不要动手！林……林风前辈！求求您！我说！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您！只求您不要再逼迫我师父了！求你们不要打！”
他猛地转过头，望向司徒明，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虽然噙满了泪水，却透着一股与他年龄不符的坚定与决绝：“师父！我能感觉到！这位林风前辈他虽然……虽然行事霸道，不讲道理，但他身上没有那种纯粹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恶意！如果……如果说出我的来历，能平息这场争斗，我……我个人的安危，根本不算什么！我不想……我不能再连累师父您为我受伤了！”
林风看着这少年，明明自己怕得浑身都在微微发抖，却依然鼓起莫大的勇气，像只护巢的雏鸟般挡在强大的师父面前，心中那点因为被隐瞒而产生的不快和试探之意，不由得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和赞赏。
他脸上的桀骜神色收敛了些，摊开双手，语气也缓和了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点调侃：“看看，这才对嘛。识时务者为俊杰，明事理者为智者。小朋友，你比你这位倔得像块石头一样的师父，可要通透多了。”
那少年见林风态度明显软化，紧绷的心弦稍稍一松，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赴死般的决心，准备开口诉说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小武，退下。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司徒明却在此刻出声，语气不容置疑。
他看着少年那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无奈，有心疼，有愧疚，最终都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林风看到司徒明的肩膀那一直紧绷的线条，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松弛了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司徒明目光坦然，沉声道：“够了。林风，收起你的结界吧。此事……关乎这孩子的身世性命，还是由我……这个当年的亲历者，来说更为妥当。小武，到为师身后来。”
被称作小武的少年嘴唇动了一下，看了看神色决绝的师父，又看了看眼神探究的林风，最终还是顺从地、一步三回头地退到了司徒明身后，但他那只右手，依然死死地攥着司徒明赤红袍服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司徒明没有立刻说话，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这晶莹的水晶壁垒，投向了结界外那轮即将彻底沉沦于大地之下的血色残阳，思绪也飘回了五年前那个改变了他和小武命运的夜晚。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沧桑与沉重：
“时间，要追溯到五年前。那时，【明镜台】内部，表面维持着平衡，实则暗流汹涌。”
“‘公理良知派’中的一些激进者，不满于镜大人推行的、日益偏向‘律法至上’的严苛政策，认为那扼杀了人情与变通，背离了【明镜台】建立的初衷。为了在未来的权力斗争中占据主动，增加己方的筹码，他们……将主意打到了古老的禁忌之上。”
林风目光微凝，果然牵扯到了派系斗争的阴暗面。
“他们秘密找到并重启了一处，早在十年前就被七国共同协议封印、严禁动用的古代召唤密宗。”司徒明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嘲讽与深深的痛惜，“他们妄图绕过七大王国共同监管的官方召唤体系，私自召唤、并掌控完全忠于他们派系的勇者力量。”
“然而，他们对那失落密宗的研究，不过是管中窥豹，仪式本身存在着巨大的隐患和缺陷。更致命的是……”司徒明的语气变得更加沉重，“他们为了掩盖行踪，所使用的祭品能量斑驳不纯，远远不足以稳定那跨越界域的召唤通道，更无法完美承载一个异界灵魂的完整降临。”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几乎凝为实质的悲悯，落在小武低垂的脑袋上：“其结果……你也看到了。召唤，在某种意义上成功了，一个灵魂被拽入了禹渊界。但降临的过程……却成了一场灾难，一场……令人不忍目睹的残缺。”
小武听到这里，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那段恐怖的记忆再次袭来，他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缩进司徒明的袍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