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东城县令陆慎之以毒舌着称,那西城县令孔青烈就是阴阳怪。
陆慎之带人出来,孔青烈已经坐在了上首。
陆慎之看也不看走过去:“下去。”
孔青烈站起来让开:“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
他领着人在库房好一通找才找到十年前的账本,这会儿怎么不是昨天那个陪他酒的人了?
李蓉第一次见西城县令,之前听田绍描述,她还以为西城县令是那种眼高于顶很傲慢的人。
两个县令长得那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饱读诗书的公子模样,也是,年纪轻轻能当上晋阳县令的,能是什么普通人?
陆慎之没理孔青烈阴阳怪气的话:“账本拿来了吗?”
昨天他的要求就是让他找找仁济堂十年前的交税账本。
孔青烈拍了拍手找了个凳子坐下,外面进来两个人,各抱着一摞书。
陆慎之让已经回来的卢主事、师爷、来的两个人一起去翻账本,对照时间姓名,看看有无钱老三的名字。
医馆的账本也需要清楚记录每一条进账和支出。
陆慎之看起了卢主事找来的过契记录和抄下的原始白契。
又拿起陈如带来的白契对比看了起来。
陆慎之:“陈如,你家的地确为良田?”
陈如:“回县令,是的,都是良田,二十五亩。”
陆慎之把两份文书递给孔青烈,孔青烈一看就知道错在哪里。钱满现在的户籍在西城,就算拿人,也得是他西城县令下令。
孔青烈:“来人!拿钱满!”
一份白契写的是三两一亩,一份誊抄留底的白契写的是五两一亩,契税是按照五两交的。
乾元十年颁布的,良田买卖不得低于五两一亩。
陆慎之:“陈如,你们不知良田买卖不得低于五两一亩的规定吗?”
五两?陈如和钱老三麻木的摇摇头,要是能卖五两,他们也不至于把所有的地都卖了。
李蓉也不知道,还有这种规定?她看的律书上也没写啊!
李蓉看看罗大成,看看方易之,他们摇摇头也不知道。
罗大成的地就十亩,乾元元年就买了,他一直在城里打铁,他不买地也不关心地价。
方易之就没有地。
陆慎之看向田绍,田绍哪里知道,他是卖过村里的闲田,都是写着多少就卖多少,他家的地也是老早就买了,这些年没卖过、没买过。
而且律法那么多条,他也记不住每一条啊。
李蓉看他茫然的眼神,站出来帮他说了一句,挨骂就挨骂吧。
李蓉:“大人,村里估计都不知道,您刚刚说了我们也才知道,村里人识字的少,律法千万条,没人讲更不知道。”
而且法条是陆续颁布的,有些人哪能每一条都知道?
陆慎之、孔青烈:......
是他们想当然了,他们读过书,背过律条,办过案这才清楚律法的适用,有时候忘记了也得翻翻律书才行。
没读过书的人字都不认,哪里能知道?就算村里有读书人,读书人读到律条会在村里大肆宣扬律法吗?不见得。
而大晋颁布法条之后也是官僚阶层最清楚,或者在县衙门口粘贴一下,谁看得见看不见没人真的关心过。
李蓉道出了最直接也最无法反驳的理由。
在场的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进去!大人,胡万仁带到,还有胡万仁的徒弟,胡万仁的夫人。”赵良把人都抓了过来。
他们是等这群人快演完才进去的,抓的时候哭哭叫叫,来医馆看病的人气得都打了两拳胡万仁。
三个人都被绑了手,被推进门的胡万仁一看见李蓉好像明白了什么,跪下就喊:“大人!大人!要为我做主啊,我是被她们骗了,昨天她们装病骗我!”
昨天他把脉也没把出来那妇人有什么病,是她女儿说的咳血了又舍得花钱治,他想着多赚一笔也是赚,这才又诓了一个,没想到栽了跟头了。
陆慎之:“闭嘴!”
胡万仁安静下来,身后和他一起跪的还有两个人。
那边查账本的人查出来钱老三的名字,如实上报。
“大人,仁济堂十年前有一个叫钱老三的病人,所花药钱十三两四钱。”
胡万仁一听到 ‘仁济堂钱老三’ 这六个字,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脚一软瘫坐在地上。
假方、假药、骗钱,自己彻底的完了!
孔青烈:“来人!带人去仁济堂查药方!请仁济堂掌柜!”
陈如激动的握紧了李蓉的手,她看见希望了。
等了好一会,钱满也带到了,被横放在马上驮来的。
进来没等看屋子里都有谁,就被孔县令扔了东西在脸上,着急忙慌拿下来一看,心一抖,还是被发现了。
孔青烈大喝:“钱满!你明知故犯,该当何罪?!”
胡万仁爬过来哭着说:“县令!县令!我招,我指认,十年前是钱满诱惑我,让我出价给钱老三治病,要一百两,他说多的钱五五分,让我不要给钱老三好好治,要把他治瘸!县令,县令,我是被诱惑了啊!主谋不是我啊!”
他苦读医书,苦练医术,奈何没有资本,只能当个不起眼的坐堂郎中,每月挣些微薄的月钱养家,钱老三那次,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过这么多钱,一下子就有四十两,四个大银锭子,他心动了。
从此后他就想要更多了,在仁济堂不好操作,每次都是提心吊胆的做,生怕被东家发现,索性就自己租了个门面,自己开医馆。
胡万仁说完,老实如钱老三吼着‘猪狗不如丧尽天狼’瘸着腿走过去踹了钱满和胡万仁一脚,被衙役拉住制止。
陈如趴在李蓉的肩头哭得不能自已,那是他们家的一辈子呀!
钱老三到死都是瘸的还要忍受疼痛,她才三十多就生了许多白头发,她的儿子本来有一个读书的前程,却因为没钱早早回家了。
陆慎之和孔青烈没有想到胡万仁就这么招了,还带出了钱满。
陆慎之:“升堂!”
所有人移到前堂,齐刷刷跪了一地。
李蓉在心里吐槽这膝盖跟着她也是倒霉,一天跪一回。
还好县令没让跪多久,因为人太多,先退到一边,叫到一个再进来一个。
之后就是正常的审案流程。
仁济堂掌柜带着十年前的药方前来对证,经仁济堂掌柜、周郎中、方易之三人共查药方和诊脉记录,倒是发现钱老三用的很多药和脉案上的病症不相对,导致药费虚高,又得知胡万仁在此中作假,仁济堂当场状告胡万仁抹黑作假、勾结外人收受贿赂。
钱满拒不承认设下圈套逼陈如卖地,只说鬼迷心窍不想高价买地才趁着机会出价三两,也不承认和胡万仁勾结骗陈如的药钱,说胡万仁是自己财迷心窍想拉他下水。
堂上,胡万仁就钱满翻脸不认人和钱满吵了起来,一个说一个贪财,一个说一个污蔑。
陆慎之和孔青烈稍一对视,按照昨晚说好的,孔青烈下令查钱家所有纳税账本。
听清楚县令说了什么的钱满愣在原地,一下就晕了过去,被周郎中两针针扎醒过来。
不是说药钱和卖地的事吗?怎么变成查税了?现在他说什么都不管用了,就算承认又怎样?不承认又怎么样?最大的罪是税,他钱家完了!拔出萝卜带出泥,彻底完了。
查税一天是查不完的,这事县令压下后面再审。
胡万仁数罪并罚,判赔钱老三四十三两银子,当场赔,胡万仁量刑还要看有无苦主来告。
陈如家的地,县令当天就给了结果。
钱满作假买卖契约,明知故犯,契约作废,二十五亩田归还钱老三一家。
由陆县令作保,陈如当天就拿到了新的田契。
钱满暂押县衙大狱,待查清一切后再审。
至于其他的判罚,李蓉他们就不得而知,陈如拿到田契之后,县令就让他们走了。
陈如和钱老三对着县令磕了好几个头,千恩万谢的。
出门的时候,李蓉问了一句要是钱满一直不说怎么办?
田绍说如果钱满招了设圈套逼陈如卖地和胡万仁勾结的话,可能要赔陈如另一半的药钱,至于这十年地里的收成赔不赔?赔多少?他也不好说。如果没招,县令会上书知府。
陈如对此不太了解,从阿蓉发现不对到今天才短短几天,能拿回地契,陈如已经很满足了,和钱老三泪眼相对,仿佛在说,以后就好了。
田绍钻进车厢:“阿蓉,你的鱼。”
完蛋了,王良河的鱼!
进去之前放在马车里,没想起来过。
抬头看看天,这都快下午三四点了吧?王良河还在书院吧?没出去玩吧?
李蓉:“田叔,晋阳书院在哪?”
田绍:“我带你们去。”
一马车人去给王良河送鱼,到了书院门口,书院不给外人进去,只能让人去叫,还好王良河没去哪里。
跑出来还惊诧怎么有这么多人?出大事了?
拿到鱼后安心不少,还好不是,吓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