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的表情,如此清晰,如此鲜活。他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他们的痛苦——被背叛的刺痛,被辜负的心寒,被挑拨的愤怒,被利用的无奈,被贬低的失望。
这些感受像无数细针,扎进他的灵魂。
“看过你自己的生前,有何感想?”
一个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平和却极具穿透力。杨明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影从雾中走来。
他身披袈裟,头顶佛光,面容慈悲而庄严。但令杨明震惊的是,他的容貌与周涛有七分相似,或者说,周涛的容貌与他相似。
“你...你是谁?周涛在哪?”杨明颤抖着问。
“我是地藏,驻守此地,度化迷途魂灵。”地藏平静地看着他,“周涛只是我借用的一副皮囊,为了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杨明腿一软,跪倒在地:“大人...我...我错了。我不该窃取同事功劳,背叛朋友信任,挑拨亲人关系,占尽便宜还倒打一耙,更...更见不得别人半点好...如今落入这地狱,站在孽镜台前,才真真切切地知道,那些我曾以为无伤大雅的‘小聪明’、‘小私心’,那些为了满足虚荣、逃避嫉妒、贪图小利而做出的选择,累积起来...竟如此沉重!”
他说得泣不成声,灵魂因极致的悔恨而剧烈颤抖。
地藏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是亘古不变的悲悯:“既知过错,可有悔改之心?”
“悔!我真心悔过,大人!”杨明连连叩首,“如今我才懂得,我伤了太多人,辜负了太多的善意...我...我愿承受一切惩罚,只求...只求能有一丝弥补的机会...”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地藏低沉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你虽曾行差踏错,罪业缠身,但只要诚心悔悟,矢志不移,便有解脱之日。”
杨明深深俯下身子:“大人,我愿改过自新,无论前方是何等艰难的考验,纵是历经万千磨难,魂飞魄散,亦不敢辞!”
地藏微微颔首,袖袍轻轻一拂。
周遭景物瞬间模糊、扭曲,下一刻,杨明便发现自己已置身于一片怪石嶙峋、昏暗压抑的荒原——恶犬之境。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腥臊与暴戾之气。四面八方,无数眼睛闪烁着血红光芒的恶犬显出身形,它们并非血肉之躯,而是由被背信弃义者所伤害的无数受害者的怨愤、痛苦与不甘凝聚而成。
杨明刚一出现,那属于“背叛者”的气息立刻刺激了这群怨念的聚合体。震耳欲聋的狂吠声瞬间爆发,离得最近的一只恶犬猛扑过来,利爪划过他的灵体。
剧痛!尖锐无比的疼痛!但在疼痛袭来的瞬间,王朗那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极度疲惫的神情,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这记忆带来的痛苦,远胜于灵体的创伤。
杨明咬着牙,强迫自己从那剧痛和悔恨的回忆中挣脱。他没有退缩,也没有试图攻击,而是按照地藏隐约的指引,将内心深处最真诚的悔意与赎罪的决心,缓缓凝聚起来,化作一丝丝极其微弱却纯净的灵力波动。
他艰难地抬起“手”,将那蕴含着忏悔之意的灵力,递向恶犬群中最凶戾的头犬。
“吼——!”头犬龇着牙,对这陌生的气息充满了警惕和排斥。第一次,灵力尚未靠近,便被头犬周身狂暴的怨气冲散。杨明的灵体因此一阵晃动,变得更加淡薄。
但他没有放弃。第二次,第三次...
过程缓慢而痛苦。他不断被其他扑上来的恶犬撕扯、抓伤,灵体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透明伤痕,每一次受伤,都伴随着相关受害者的痛苦记忆在脑海中爆炸。
直到第七日,当杨明再一次,拖着近乎涣散的灵体,将那一丝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忏悔灵力递到头犬面前时,那只始终对他龇牙咆哮的头犬,动作忽然顿住了。
它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杨明,鼻翼翕动,似乎在分辨那灵力中蕴含的情绪。
许久,它眼中狂暴的红光微微减弱了一丝,它低下头,用湿冷的鼻尖,极其轻微地蹭了蹭杨明那近乎透明的掌心。
这一下轻微的触碰,仿佛是一个信号。头犬身后,那些原本狂吠不休的恶犬们,也逐渐安静下来,眼中的血红慢慢褪去,露出了几分茫然,继而是一种沉淀了太久太久的疲惫。
恶犬之境的考验尚未完全结束,景象再次变换。
炽热之境,这里没有火焰,但无处不在的热浪却如同无数烧红的细针,无孔不入地扎进灵体的每一寸。空气中弥漫着被蒸腾魂灵的哀嚎——杨明惊恐地辨认出,那里面有王朗,有李锐,有被他伤害过的许多人...
灼热的痛苦和熟悉的哀嚎如同浪潮般将他淹没。杨明没有片刻犹豫,他强忍着灵体几乎要被蒸发的剧痛,再次运转起地藏传授的凝神法门,将自身所剩无几的灵力,拼命转化为一丝丝微弱的、带着清凉意蕴的能量之风,送入那些哀嚎最凄厉的蒸腾装置。
过程远比在恶犬之境更加煎熬。他的灵体在高温下不断扭曲、变形,边缘处开始像青烟般丝丝缕缕地消散,极致的虚弱感时刻侵袭着他的意识。但他只是咬着牙,凭借着心中那股不肯熄灭的悔罪之念,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凝聚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