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剑锋过处,那诡异的铁链应声而断,发出如同腐蚀金属断裂的刺耳声响。孩子们软软地倒在恢复坚硬的地面上,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如纸,胸口却开始了微弱的起伏,总算保住了一丝生机。
“哦?有点意思了。”谢临脸上那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收敛了,周身的空气温度骤降,肉眼可见的冰晶迅速凝结、蔓延,空气中弥漫开寒冬般的凛冽。“可惜,你的‘正阳诀’至刚至阳,对付寻常邪祟或许无往不利,但对我……无效。”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这冰冷的绝望,“我体内吸纳、熔炼过三百名修士的灵力,他们的功法、他们的挣扎、他们的绝望,早已成为我力量最好的养料。你的阳气,不过是为我这片冰原,再添一缕寒霜而已。”
冰霜如同活物,沿着地面急速蔓延,叶先的靴底刚刚沾地,就被坚冰牢牢固定。他低喝一声,挥动光芒闪耀的七星剑,劈开不断涌来的尖锐冰棱。而就在此时,谢临的身后,一个巨大的虚影缓缓浮现。那虚影由无数张扭曲、痛苦的人脸密密麻麻地堆叠而成,它们挣扎着,哀嚎着,张开的嘴里却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有无数空洞、绝望的嘶鸣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侵蚀心智的恐怖音浪。
“看啊,这是我精心收集的‘绝望’,”谢临的声音仿佛带上了这无数怨魂的回响,层层叠叠,直刺灵魂深处,“你说,如果把这座繁华都市里,数以百万计的生灵都塞进去,这幅‘众生悲鸣图’,该是何等壮丽的景象?”
叶先的心脏被那绝望的共鸣震得发麻,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突然,他注意到广场边缘,那个安装在灯柱上的监控摄像头,其顶端的红色指示灯,依旧在规律地闪烁着——这里的异状,尚未完全隔绝现实世界的感知!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划过脑海。叶先不再试图与谢临正面硬撼,他猛地转身,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向广场旁的管理值班室。谢临显然没料到他会突然脱离战圈,数道凌厉的冰锥带着尖啸擦着叶先的耳畔和衣角飞过,在他前方的墙壁和值班室门上砸出一个个骇人的窟窿。
“你想干什么?垂死挣扎吗?”谢临皱眉,身影飘忽,紧追而至。
叶先充耳不闻,用肩膀狠狠撞开摇摇欲坠的值班室木门。里面空无一人,桌面上,一个连接着整个小区楼宇广播系统的老旧对讲机正静静躺着。他一把抓过对讲机,按下通话键,深吸一口气,将体内残存的正阳诀灵力混入声音之中,用尽全力嘶吼道:
“醒醒!所有人都醒醒!看看你们的孩子!看看你们身边的人!看看周围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透过安装在每个单元楼口的广播喇叭,瞬间传遍了小区的每一个角落。那声音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打破了某种无形的精神禁锢。那些原本躲在窗后,眼神因恐惧和迷茫而变得麻木的居民们,猛地愣住了。他们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看向广场上那些僵立、倒地的孩子,看向正在融化、腐朽的建筑与地面。
“那……那是我们家小宝?!”一个妇女首先认出了自己的孩子,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不顾一切地冲出单元楼。
“老张!快看你家阳台!那些花……那些砖……怎么回事?!”
“天啊!发生了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被惊醒,担忧、恐惧、愤怒、保护幼崽的本能……各种鲜活而强烈的情感如同决堤的洪水,从每一个家庭,每一扇窗户后汹涌而出。人们呐喊着,互相呼唤着,不顾一切地冲向广场,冲向自己的孩子。
奇迹般的景象发生了。随着这些充满“在乎”与“联结”的鲜活情绪浪潮般席卷而过,谢临周身那凛冽的冰霜领域开始迅速消融,他身后那由纯粹绝望凝聚而成的巨大虚影,仿佛被投入烈火的冰雪,发出痛苦而不甘的嘶鸣,在无数温暖情感的冲击下,肉眼可见地变得稀薄、透明!
“不可能……这不可能!”谢临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他看着那些在他眼中渺小如蝼蚁的凡人,看着他们身上迸发出的、完全超出他理解范畴的力量,“他们明明……明明那么容易陷入绝望,那么容易放弃……”
“因为他们会‘在乎’。”叶先握紧手中光芒重新稳定而温润的七星剑,一步步向他走近,每一步都踏在恢复坚实的地面上,“在乎自己的孩子,在乎朝夕相处的邻居,在乎这个充满缺陷却值得守护的世界。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在乎’,汇聚起来,就是你这种只知掠夺与毁灭的存在,永远无法理解,更无法战胜的力量!”
他举起七星剑,斩出了最后一击。这一剑,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没有刺眼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纯净、温和却蕴含着无尽生机的白色光芒,如同穿透漫长黑夜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精准而轻柔地包裹住谢临的身体。
谢临袖口的银色暗纹如同被擦除般迅速消退,他身后的虚影发出一声最终的不甘哀嚎,彻底消散。他本人在这温暖的白光中,身体从边缘开始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星尘,夜风拂过,便悄无声息地飘散在逐渐亮起的路灯光影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广场上,所有异象随之消失。锈蚀的滑梯恢复了鲜亮的色彩,翻涌的地面平整如初,孩子们眨了眨眼,迷茫地看着周围,随即被冲上来的父母紧紧搂入怀中,怯生生地喊着“妈妈”、“爸爸”,哭声和安慰声交织在一起。
叶先脱力般地靠在一旁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从口袋里摸出那瓶早已不再冰镇的可乐,仰头灌下去大半,甜腻中带着刺激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真实感。远处,由远及近传来了警笛声,大概是哪个惊慌的居民报了警。不过没关系,明天这里最多只会留下一些无法解释的破损痕迹,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谈论的集体幻觉或都市传说。没人会记得什么超魔使者,什么平恶使者。
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的邪力指数,已经稳稳地归零。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疲惫却轻松的笑意,将空了的可乐罐精准地投进几步外的垃圾桶。
转身,他拉了拉衣领,迈开脚步,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城市璀璨而寻常的夜色之中,如同水滴汇入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