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办公室的木门在身后关上，仿佛能彻底把徐天华的影响隔绝在门外。
但室内凝滞的空气和武常庸脸上尚未褪去的铁青，无不昭示着刚才常委会上那场惨败的余波仍在震荡。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市委秘书长洪四方和市政法委书记邝明礼。
洪四方脸上满是愤慨，邝明礼则更多是阴沉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武书记！这……这成何体统！”
洪四方率先开口，语气激动，带着为武常庸鸣不平的急切。
“这东江的风气也太不像话了！”
“一个市长，竟然能在常委会上如此……如此一手遮天！”
“这还有没有组织原则？”
“还有没有把您这个市委书记放在眼里？”
“简直是西风压倒东风，毫无大局观！”
邝明礼也紧皱着眉头附和，声音带着冷意道：“是啊，武书记。”
“王振华，赵平章那些人，明显是串联好了的。”
“徐天华一开口，他们就蜂拥而上。”
“这哪里是民主决策？”
“分明是派系操控！”
“第一个常委会就让您这么难堪，他们这是要给咱们下马威啊！”
武常庸颓然跌坐在宽大的皮质办公椅上，手指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
洪四方和邝明礼的愤慨，某种程度上也是他内心的写照。
那种被架空，被无视的屈辱感如同放电影一般巡回播放。
但他毕竟是在官场沉浮多年的老手，短暂的失控后，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够了！”
武常庸低喝一声，打断了两人义愤填膺的抱怨。
“发牢骚要是有用，我现在就能把徐天华骂出去！”
“事情还没坏到那个地步，至少……至少表面上，程序还是走完了。”
武常庸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目光锐利地看向两人。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你们俩，必须尽快把各自分管的一亩三分地给我抓起来！”
“手里没权，我们在常委会上就永远没有说话的分量！”
武常庸首先看向邝明礼，语气带着殷切的期望。
“明礼，你是政法委书记，政法系统是关键！”
“公检法司，尤其是公安局，必须牢牢掌握在我们手里！”
“这是我们的刀把子，也是未来博弈的重要筹码！”
然而，邝明礼脸上却露出了比哭还难看的尴尬笑容，搓了搓手，艰难地开口道：“武书记……这个……唉，说起来惭愧。”
“市公安局那边，马富强经营得太久了，简直就是铁板一块！”
“他本来就是徐天华从安康县一手提拔起来的死忠，局里上下，重要岗位几乎全是他的人。”
邝明礼顿了顿，脸上满是无奈。
“还有那个常务副局长陈亮，那是比马富强还要难缠的角色，是徐天华的铁杆心腹，据说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都是他帮徐天华处理的。”
“这人手段狠辣，在局里威望又高，有他辅佐马富强，我……我这边实在是……有点老虎吃天，无从下嘴啊。”
邝明礼的声音越说越低，充分暴露了他这个空降政法委书记在强大本土势力面前的无力感。
武常庸的眉头死死锁紧，他没想到政法系统的水这么深，这么浑。
相比之下，洪四方的情况稍好一些。
“武书记，市委办这边，阻力倒不是特别大。”
“毕竟都是事务性工作居多，我抓紧时间梳理一下，把关键岗位比如综合科，秘书科的人事慢慢调整过来，应该能掌握住。”
但这并不能缓解武常庸的焦虑，市委办固然重要，但比起枪杆子，分量还是轻了。
武常庸沉默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忽然，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微笑。
“明礼，既然马富强不听话，针插不进，水泼不进……那我们就想办法，让他自己乱起来！”
武常庸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中带着一种危险的意味。
“东江市这么大，治安情况能一直这么太平？”
“想办法……搞出点乱子来，不大不小，但影响够坏的那种。”
“只要公安系统出了纰漏，闹出了足以引起省里关注的事件，我就能在常委会上借题发挥，顺势拿下这个不听话的公安局长！”
“到时候，我看徐天华还怎么保他！”
武常庸这个想法，不可谓不狠辣，典型的创造问题，解决问题的权术套路，意图通过制造危机来夺取权力。
然而，他话音刚落，邝明礼脸上的表情更加精彩了，那是一种十分荒谬的神情。
邝明礼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措辞，最终苦笑着，几乎带着点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武……武书记……您这想法……好是好，可是……可是……”
邝明礼咽了口唾沫道：“咱们三个，都是刚来东江没多久的空降干部，人生地不熟，在本地毫无根基。”
“别说搞出点能惊动省里的乱子，就是想指使几个街头混混，恐怕都找不到可靠的门路啊！”
“这东江地面上的牛鬼蛇神，恐怕早都被马富强和陈亮收拾得服服帖帖，或者……干脆就是他们的人了。”
“我们……我们哪有那个本事去搞事？”
邝明礼的话，像一盆冷水，狠狠浇在了武常庸刚刚燃起的那不切实际的幻想上。
是啊，他们三个外来户，在盘根错节的东江，就像无根的浮萍，连最基本的社会资源都无法调动。
拿什么去跟深耕多年，树大根深的徐天华势力斗？
空有书记的名头，却没有与之匹配的实权和人脉，这种无力感，让武常庸瞬间泄了气。
办公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刚才那一丝狠厉的计划，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武常庸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上华丽的吊灯，眼神空洞。
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这个市委书记的位置，坐得是何等的憋屈和艰难。
怎么人家的市委书记威风八面，一百能赚九十五？
到他就成软脚虾了？
东江这地方的风水不会有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