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刘光磊，齐湘泉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道：“徐县长，我齐湘泉。”
“您那边方便说话吗？”
徐天华在电话那头笑道：“齐书记客气了，方便。”
说实话，要是正常干部接到了县纪委书记打来的电话，心里都会咯噔一下，但徐天华对此则是没什么感觉。
“刚刚清账领导小组的刘光磊送来一份关于青山乡钱顺的材料，涉及处理历史坏账时的违规问题，证据看起来比较充分……”
徐天华在电话那头眯起眼睛道：“我倒是不知道这个事。”
“我知道这个情况有些突然，所以跟您通个气……”
徐天华哪能不知道齐湘泉这个老狐狸是什么意思？别看他说的客气，其实嘴里全是试探。
无非就是想看看徐天华在这件事情上面的态度，以此来判断钱顺这个人目前到底是什么性质。
虽然大家都知道钱顺以前是县政府办的主任，更是县委书记顾三民的左膀右臂。
可如今刘光磊这个县委办的副主任亲自送来了钱顺的罪证，这就不得不让身为县纪委书记的齐湘泉多想上一层。
会不会是因为某些变故的原因，导致了钱顺投靠了徐天华？
毕竟刘光磊的态度如此急切，仿佛巴不得县纪委当天就把钱顺双规一样。
万一钱顺真的投靠了徐天华，齐湘泉自然要提前摸摸底，省的被徐天华在心里记恨上，莫名其妙的充当了双方冲突的厮杀点。
作为一个资深的中立派，他可太清楚该如何在复杂的环境当中明哲保身。
“齐书记，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如何，但只要是涉及了违法乱纪问题，我支持县纪委的一切工作。”
齐湘泉听到徐天华说这话，心里大概也是明白了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好的，我明白，纪委一定会独立审核，严格按程序办，不会受任何干扰。”
“有进展再向您和县委汇报。”
电话那头，徐天华放下话筒，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
顾三民啊顾三民，动作倒是快，只是不知道你这回是断臂求生？
还是清理门户？
只是可惜了你手下的人太急了点，吃相难看。
刘光磊这波明显是想借机表功，把生米煮成熟饭，同时彻底把钱顺打入深渊，好让自己独占顾三民的器重。
想到这，徐天华拿起桌上的另一部电话，拨通了青山乡党委书记顾念安的号码。
“念安同志，我是徐天华。”
“听说你们乡里财政所最近很热闹？”
顾念安立马就意识到了什么事情，连忙汇报道：“徐县，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县里的清账小组近期刚刚查完账。”
“县里清账小组去查账了？”
“工作上的配合是应该的。”
“钱顺同志的事情，我也刚刚听说了，很遗憾啊。”
“你这个党委书记要稳住局面，确保乡里各项工作不受影响。”
“特别是那些历史账目的问题，一定要实事求是，配合县里查清楚。”
“毕竟，很多问题是在特定历史时期形成的，当时的政策环境和现在不同，要客观看待。”
“当然，个人的违规行为另当别论。”
顾念安在电话里听得心惊肉跳，徐县长的话听起来是常规指示，却句句点在了关键上。
既要实事求是，客观看待历史环境，又强调个人的违规行为另当别论。
这分明是在敲打他，事情可以推到钱顺个人头上，但不要试图扩大化，更不能牵扯到他徐天华。
因此顾念安也是连忙保证道：“请县长放心，我们一定稳住大局，全力配合调查，客观反映情况。”
得到了徐天华的态度后，县纪委那边也是按照程序接手了钱顺的案子。
而在县委书记办公室里，顾三民看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刘光磊这次的事情办得漂亮，可以说是快准狠，基本上一下子就把钱顺给钉死了。
但顾三民心里非但没有多少喜悦，反而升起一股浓浓的警惕和寒意。
于是顾三民给县委办主任田文星打去了一个电话，让对方来他办公室一下，同时找了个借口支走了刘光磊。
很快，田文星就推门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恭敬。
“书记，您找我？”
“坐。”
顾三民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自己先坐回了办公椅，身体微微后仰，目光锐利地看着田文星。
“钱顺的事，基本算是定了。”
“刘光磊……办得很出色啊。”
田文星坐下，敏锐地捕捉到了顾三民语气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光磊同志这次反应迅速，行动果决，确实体现了清账领导小组的权威和效率。”
“证据扎实，程序上也挑不出大毛病，齐书记那边办得很顺畅。”
“效率确实是够高的。”
顾三民哼了一声道：“只是高得有点吓人了吧？”
“我记得钱顺当初还在政府办的时候，可是没少在面前说刘光磊的好话，认为他机灵能干。”
“后面更是在即将下放的时候把他推荐上来。”
“这才多久？”
“世态炎凉啊！”
田文星立刻明白了顾三民的顾虑，于是他压低声音道：“书记，您担心的也正是我想到的。”
“刘光磊的能力是有的，这次也确实是贯彻了您的意图，借这把刀除了隐患。”
“但这功利心……未免太急切，太露骨了些。”
“对自己过去的伯乐，引路人，都能如此不留情面，下手这么狠绝，这心性……”
田文星特意观察了一下顾三民的脸色，才继续说道：“用的好，是一把快刀。”
“但现在这把刀，有些太快太利了。”
“而且似乎只认握着刀柄的人能给他什么，不太讲情分，更不懂收敛。”
“今天他能为了向您表忠心而对钱顺下死手，将来万一……遇到更大的诱惑，或者觉得您这里给的不够多了，会不会也反噬其身？”
“这不得不防啊。”
顾三民脸色凝重地点点头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这样的人，可以用一时，但不能倚重长久。”
“他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又借着清账领导小组积攒了不少声势，位置很关键。”
“这次他立了功，按理说，似乎该有所表示？”
田文星沉吟片刻道：“表示肯定是要表示的，否则会寒了下面办事人的心，尤其是他这种正渴望上位的。”
“但是怎么表示，就有讲究了。”
“我们不能让他觉得，这样踩着别人往上爬是条康庄大道，更不能让他占据更核心、更关键的位置。”
顾三民直接问道：“你有什么想法？”
“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
“首先，明面上的嘉奖不能少。”
“可以在适当的会议上，表扬清账领导小组工作卓有成效，雷厉风行，对刘光磊同志个人提出口头表扬。”
“肯定他的原则性和执行力，这是必须给的甜头。”
“嗯，继续说。”
“其次，关于他的位置和职权。”
“他是才提拔的县委办副主任，短期内这个位置不宜动，动了反而引人猜疑。”
“但是，可以逐步调整他的分工。”
“他现在主要负责对接清账领导小组和一些急难险重的临时任务，等钱顺这件事的风头过去，清账工作转入常态化。”
“我们可以以加强某方面工作或者锻炼培养为由，将他分管的范围调整一下。”
“比如，让他多去分管机要，档案，后勤接待这类事务性的，不容易出彩但也不会出错的工作。”
“至于像重要会议活动的组织协调，信息调研这些核心业务，慢慢收回来，或者交给其他更稳重，更可靠的同志负责。”
顾三民若有所思道：“让他逐渐远离权力核心和决策圈？”
“是的，书记。”
田文星点头道：“他的级别待遇暂时不动，甚至过两年，如果实在需要安抚，还可以给他解决一个正科级的职级。”
“但实权要逐步剥夺，让他闲起来，边缘化。”
“时间一长，他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自己功利心重，看到上升通道被无形中堵死，要么另谋高就，要么就只能老老实实待着。”
顾三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道：“这个办法好。”
“温水煮青蛙，不至于让他狗急跳墙，也能达到目的。”
“就按你说的办。”
“调整分工的事情，你来具体操作，把握好时机和分寸。”
“您放心，书记，我会处理好的。”
田文星应承下来，然后又补充道：“不过，书记，刘光磊毕竟刚立了功，我们这边冷藏他。”
“徐县长那边会不会看出什么，或者趁机做点文章？”
顾三民冷笑一声道：“徐天华？”
“他精得像鬼一样，能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
“他巴不得我自断臂膀，手下的人互相倾轧呢。”
“不过他看出来也没用，这是我们县委办内部正常的工作分工调整，他插不上手。”
“至于做文章？”
“他能做什么文章？”
“难道还能跑来替刘光磊打抱不平，说他整钱顺整得不对，不该受奖反而该受罚吗？”
田文星笑了笑道：“那倒是。”
“徐县长只会冷眼旁观，说不定还会觉得您手下尽是庸才呢。”
顾三民摆摆手道：“让他乐呵一段时间好了，等周明远那边在教育站住脚，有的是他难过的时候。”
“当务之急，是先把内部清理干净。”
“钱顺虽说是是自作自受，但刘光磊……也是自找的。”
“用完了这把刀，就该收进刀鞘里了，免得哪天割伤了自己。”
“明白了，书记。那我先去着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