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原猎狼的捷报,如同在朔方城内投入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远超一场军事胜利本身。
军营中,当阿史那隼率领得胜之师,押着俘虏、带着缴获物资凯旋时,迎接他们的是留守将士们炽热而羡慕的目光。尤其是那些参与首战的新兵,虽然身上还带着厮杀后的疲惫与血污,但胸膛却挺得极高,享受着同伴们的注视与问候。阿史那隼当众宣布了刘据的犒赏命令,并按记录分发首批赏银时,整个军营都沸腾了。真金白银拿在手里,比任何空泛的承诺都更有说服力。军功授爵、足额饷银、丰厚赏赐——刘据许诺的新秩序,正在一点点变为现实,极大地刺激了新军的士气与求战欲望。
阵亡者的名字被郑重记录,双倍抚恤也由陈平亲自安排人送往其家中。此举虽不能挽回生命,却让活着的人看到了都督府的信誉与担当,军心愈发凝聚。
城内的百姓,最初对这支“新军”还抱有疑虑,但看到他们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甚至将夺回的部分布匹、食盐低价发还给被劫商队的幸存者或补偿给受损的家族后,态度也开始悄然转变。市井之间,开始流传“刘都督麾下乃是仁义之师”的说法。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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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山深处,“鬼见愁”峡谷的聚义厅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赫连勃脸色铁青,听着逃回来的零星残匪哭诉着全军覆没的经过。他面前的石桌被他拍得砰砰作响,上面的酒肉震落一地。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一百多人,连个响动都没闹出来,就让人给包了饺子!老子的脸都让你们丢尽了!”他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
逃回来的匪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大当家,不怪兄弟们啊!是……是那支骑兵太凶了!装备好,马快,下手狠!尤其是那个领头的胡人,根本……根本挡不住啊!”
“胡人……阿史那隼!”赫连勃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他原本想给刘据一个下马威,没想到反被对方剁掉了一只爪子,损失了百多名经验丰富的弟兄,这让他心疼得滴血,更让他在山寨中的威信受到了质疑。
“大当家,看来这刘据是铁了心要跟咱们过不去了。”一个心腹头目低声道,“硬碰硬,咱们恐怕……”
“硬碰硬?老子没那么傻!”赫连勃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狼眼中闪烁着阴险的光芒,“明的不行,就来暗的!刘据小儿想站稳脚跟?老子偏不让他如意!”
他招了招手,示意几个核心头目凑近,压低声音道:“他不是要收买人心吗?老子就让他买不成!派人去朔方城里散播消息,就说刘据要和朝廷谈判,准备把咱们阴山派的人头当投名状,到时候所有跟咱们做过生意、有过往来的人,都要被清算!”
“另外,”他脸上露出一丝狞笑,“给老子盯紧那个韩老六!这老小子攀上了高枝,就不认旧主了?想办法给他递个话,要么继续给老子行方便,要么……就把他以前那些烂账抖落出来,看他那个财司主事还当不当得成!”
他要用谣言动摇朔方的民心,用威胁逼迫韩老六就范,从内部给刘据制造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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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内,刘据听着荆黎关于城内开始出现流言的汇报,神色平静。
“赫连勃也就这点伎俩了。”他淡淡道,“不必刻意辟谣,越描越黑。让陈平加快春耕和流民安置的进度,让韩老六尽快打开商路,让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这些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那韩老六那边……”荆黎提醒道。
“考验他的时候到了。”刘据目光深邃,“看他如何应对赫连勃的威胁。若他立场坚定,日后可堪大用;若他首鼠两端……”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不言而喻。
“并州那几个商人,有什么新动静?”刘据转换了话题。
“他们似乎有些着急了。”荆黎回道,“我们放出的‘风声’(指故意泄露的假消息,称都督府即将严查旧军械)起了作用,他们正在加紧联系那个李家的旧庄头,似乎想尽快将那批军械转移。地点也基本锁定在城西二十里外的一处废弃砖窑,与李家之前的工坊类似。”
“很好。”刘据点点头,“继续盯着,等他们动手的时候,人赃并获。届时,我倒要看看,那位长安的武库令,如何解释这批‘废铁’的来历。”
他运筹帷幄,一方面应对着赫连勃的报复,一方面布局收拾内部的蛀虫和外部伸来的黑手。朔方这块棋盘上,他不仅要巩固自己的地盘,还要主动出击,清除潜在的威胁。
阿史那隼的胜利,只是打开了局面。真正的较量,才刚刚从明处转向更隐蔽、更复杂的暗处。而刘据,正冷静地拨动着每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