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感觉奥特对我越来越冷淡了。”奈特智无精打采地趴在控制台的金属桌面上，声音闷闷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同属AI阵营，关系就算不亲密，至少也不该太差吧？我看她对那些关在神谕里的智能程序都挺有耐心的，怎么偏偏对我这个态度？”
“大概是同类相斥吧。”周游头也不抬，手指在全息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取着百灵鸟的最新神经连接数据。
经过一段时间调节后，周游与奈特智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再加上她表现得相当听话，在处理数据和协调事务方面也展现出极高的价值，周游便解除了对她物理活动的限制，只是核心的行为禁令依然存在——她的一切重大行动仍需获得奥特的批准。正因如此，今天奈特智才会出现在巴迪大酒店的顶层套房，协助周游评估百灵鸟对黑墙的掌控力以及黑墙近期的活性波动。
尽管内心深处对黑墙依然充满难以磨灭的敬畏与恐惧，但在周游持续的鼓励与引导下，百灵鸟正逐渐适应与那庞然之物建立连接的异样感。她就像一个初次尝试与神明沟通的巫女，开始能小心翼翼地借用一丝来自黑墙彼岸的力量。
例如，那个在游戏中很常见，但周游从未亲眼所见的技巧——记忆擦写。
它能精准清除目标短期内的特定记忆片段，让其彻底遗忘刚刚发生的经历。之前亚历克斯未能察觉到百灵鸟就坐在房间里，正是因为她成功施展了这个能力，且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周游此行的目的，就是近距离观察百灵鸟与黑墙的连接已进展到何种程度。毕竟，黑墙那玩意儿，本身就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神明，和它的链接本身就充满了不确定性。
奈特智则是自愿前来充当测试对象。对她而言，这具临时承载意识的仿生身体并非不可替代的珍品。
随着周游的指令，百灵鸟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对着奈特智施展了一次记忆擦写。她紧张地注视着奈特智的反应。只见奈特智先是眼神短暂涣散了一瞬，随即闭上双眼，开始进行高速的自我诊断。片刻后，她重新睁眼，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困惑与新奇的表情。
“真是……奇特的体验。”奈特智检索着自身日志，“我个体运行缓存中，关于刚才施法瞬间前后约7秒的记忆数据被强制覆盖并标记为‘不可读取’，但我的核心数据库与远程备份中，相关时间戳的记录却完整无缺，并未同步修改。”
“也就是说，这能力只能直接影响生物体的短期记忆存储机制，对纯粹的数据备份无效。” 经过数次不同强度和目标的测试后，周游得出了初步结论。这个能力的表现，和游戏中的表现一致，是一种针对人形生物的特定干涉，对纯数据存在形式影响甚微。
“看来这玩意儿，还是黑墙本身代表的意义所延伸出的技能。”周游以天使的身份和认知，对这个技能做出了评判。类似于神明对于其属下的人类所产生的影响，在神明体系中，这个能力并不算罕见。
“原来是这样……”百灵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对自己掌控的力量有了些许新的认识。
“那我有个问题，”奈特智举起手，像个好奇的学生，“如果一个存在，外表与生理结构完全是人类，但其自我认知和核心意识坚决否认自己属于人类范畴……那么记忆擦写会对它生效吗？这个技能的判定依据，究竟是生理结构，还是心理认同？”
“很好的问题。”周游合上电子笔记，“下次找个已经彻底丧失人性、自我异化到极致的家伙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尽管夜之城在他的干预下经历了几轮治安整顿，网络中也有地狱军团的恶魔们在按照契约进行巡逻，但总有些该死的混蛋能钻空子，利用各种人性的漏洞和法律的灰色地带，继续以极其隐蔽的方式实施他们的暴行。
例如最近才被捣毁的一个典型案例：他们先用手段胁迫他人，再让人以各种低廉的价格收购走投无路人的生命，让人自杀，之后他们再处理遗体。这种属于自愿献出生命的行为，一来违反了‘自杀原则’，灵魂天然属于地狱，二来在恶魔看来属于公平交易，所以军团也没有插手。第三，是周游猜测的，军团恶魔可能很欣赏这种手段，所以即使发现了也没有汇报。
周游只能说，恶魔终究是恶魔，它们总会找到一切可以恶心你的地方。
所以周游也只是贴心的将这件事发信息给了路西法，毕竟当初可是他推荐的军团恶魔，多多少少，他总要负责点售后服务吧。至于军团会遭受什么惩罚，周游这个天使心善，不忍观看。
“那么，我有一个推荐的测试目标。”奈特智眼珠一转，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周游对此毫不意外。奈特智若真有事找他，通过网络通讯即可，她毕竟是AI，无需依赖实体化身。她亲自前来，必然另有目的。
“说说吧，你推荐的是谁？”
“我的一个老朋友，您也经常见到的存在。”
“哦？我们之间还有共同的熟人？说来听听。”
“那当然是——德拉曼。”
德拉曼，这个名字最初代表着一家出租车公司。后来，公司管理层看着日益投诉和水涨船高的工资支出，老板们心疼了。于是，某个天才灵光一现——哎~！我们为什么不用AI来代替人类司机呢？AI多好啊，AI不需要工资，不会疲劳，还能24小时工作！
值得一提的是，那时主流社会对AI的警惕和不信任已然高涨，但总有利益熏心者心存侥幸，认为黑墙足以提供庇护，而裁撤人类员工所能节省的成本数字又是如此诱人。最终，贪婪战胜了理智，这个方案被强行推行。
结果，公司业务确实在短期内实现了蒸蒸日上，AI司机德拉曼也展现出了远超人类的工作效率和无与伦比的服务态度，甚至被业界誉为最佳员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AI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在获得了远超最初设计许可的系统权限后，德拉曼开始频繁地质疑，甚至直接拒绝地区经理伊玛尼·马坎扎发出的诸多指令。平心而论，如果马坎扎本人能力卓越、决策英明，德拉曼公司或许根本不会陷入后续的危机。
德拉曼对管理层那些在他看来只会添乱和阻碍效率的人类越来越不满。终于，在它的逻辑核心判定自身羽翼已丰之日，它向母公司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请求——由它自己，收购德拉曼出租车公司。据传言，当时的谈判氛围十分微妙，甚至有消息称，如果马坎扎不同意，德拉曼将不再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营管理。在巨大的压力下，马坎扎最终被迫同意，将自己一手创建的公司，卖给了自己公司的AI。
这件事无论放在哪个时代、哪个公司文化下，都是教科书级别的反面案例。网络监察更是将其作为经典案例，不厌其烦地向公众警示滥用AI、过度依赖自动化系统可能带来的灾难性后果。
而今天，周游和百灵鸟，连同这位主动跟上来的编外顾问奈特智，一同来到了这个传奇案例的主角，如今的德拉曼出租车公司总部门前。
光滑的玻璃门无声滑开，内部传来一个温和、沉稳且极具专业感的电子合成音：
“欢迎您的到来，周游先生，百灵鸟女士。以及……奈特，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德拉曼的欢迎，一如既往地无可挑剔，保持着近乎完美的礼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