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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是你们啊。”

虽然驱车前来的路上就有了些猜测,但真正看到这几个熟悉的身影——帕南·帕尔默、蝎子、米契,还有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索尔——周游还是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高兴。这些面孔,勾起了他刚来到这个糟糕世界时最初、也最深刻的记忆。

“周游?你…你…你不是死了吗?!”

帕南那双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她身边的蝎子和米契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仿佛大白天见了活鬼。就连一向沉稳如山、喜怒不形于色的索尔,此刻脸颊的肌肉也微微抽动,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审视着周游,那表情混杂着震惊、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我也以为我死了。”周游苦笑着摊了摊手,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凝重的气氛。这并非完全说谎。当初被那个极其不靠谱的上司珈百璃扔到这个操蛋世界的时候,他可是名副其实的“赤手空拳”,周围是寸草不生的荒山野岭,别说繁华的夜之城,连个冒着炊烟的破村子都看不到。那时候,他真觉得自己离死不远了。

就在他饥渴交加,几乎要放弃的时候,他遇到了自称“阿德卡多”的流浪者。当然,那支队伍里并没有索尔他们。那只是一支在废土上常见的、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阿德卡多分支。他们看到落单的周游,身上干净得连最基础的义体接口都没有,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看到“待宰羔羊”的兴奋。废土上的资源每一分都浸透着血汗,纯粹的善良在这里活不过三天。大多数所谓的“好人”也只是选择漠视,而周游遇到的那批,显然属于阿德卡多中更倾向于“吃干抹净”的类型。

他们错估了周游。周游初来乍到,眼神或许还带着点与这个残酷世界格格不入的清澈,身上更是没有任何义体强化的痕迹,看起来柔弱可欺。但珈百璃那家伙好歹还算“贴心”,提前预支了一份“工资”——尽管是九出十三归的高利贷——换来了一份不属于这个科技体系的、足以自保的临时力量。

凭借这份诡异的力量,周游反杀了那支全副武装、想要劫掠他的阿德卡多小队。

一个身上连个数据接口都没有的独行者,干掉了阿德卡多的一支小队,这在家族内部引起了震动。尽管阿德卡多采取分部制度,但各家族之间盘根错节,同气连枝。一支队伍的覆灭必须调查清楚,并且,报复是必不可少的。这不是出于残忍,而是废土上生存的铁律:必须让所有人知道,招惹阿德卡多的代价,哪怕啃不动对方,也要崩掉他几颗牙,才能震慑住环伺的豺狼。

于是,任务落在了以走私和运输见长、但当时在家族内并不太受重视的索尔分部头上。索尔在查看了现场那些家伙诡异的死状后(伤口带着一种非能量、非动能武器的奇特痕迹),本能地想要拒绝这个棘手的任务。他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但家族内部要么不理解他的谨慎,要么……早已不堪重负的其他分部,正好想借此机会排挤掉他们眼中“挣钱能力不佳”的索尔一行人。总之,他们被派出来了。

然后,他们就在那个荒芜的山坡上,看到了正躺着晒太阳的周游。

在辐射尘弥漫、紫外线灼人、乱刀会和其他危险无处不在的废土,悠闲地晒太阳简直是一种自杀行为。当索尔他们看到一个人——一个身上没有任何防御性义体、连最基础的皮下护甲都没有——毫无防备地躺在山坡上,嘴里甚至还叼着一根枯草,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义眼是不是出了故障。

更让他们毛骨悚然的是,那个年轻人看到他们靠近,不仅没有惊慌,反而坐起身,准确无误地喊出了索尔的名字,脸上带着一种……像是见到老朋友般的、混合着怀念和感慨的复杂笑容。

那一刻,索尔知道,这次的任务,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麻烦。这个叫周游的男人,明明肉体凡胎,却能在废土安然无恙,还能干掉一支武装小队,他身上的谜团,比废土上的辐射尘还要浓重。

其实当时周游也拿捏不准。废土上的流浪者大多风尘仆仆、不修边幅,水和燃料一样珍贵,洗漱是难得的奢侈。但索尔身边那几张面孔——眼神锐利如雌豹的帕南,总爱摆弄 tech 的蝎子,以及经验老到的米契——辨识度实在太高了。犹豫了一下,周游决定冒险喊一声试试,没想到真撞上了正主。

之后的事情,顺理成章却又带着几分无奈。本就因“效率低下”而在部族内部承受压力的索尔,在见识了周游那无法解释的力量和更加无法理解的来历后,终于下定决心脱离大部队。不然呢?为了一个已经无法完成的、追查凶手的任务,去和一个深不可测的家伙为敌?索尔选择了最务实的方式:上报“未发现目标”,然后带着自己的人默默远离了阿德卡多的主流圈子。

周游也顺势和他们同行了一段日子。那段时间,他算是真正见识了废土流浪者的生存方式。但这段合作关系并未持续太久。索尔本质上是个务实且谨慎的领导者,他对周游那种“神神叨叨”(自称天使,谈论改变世界)的做派始终心存疑虑,总觉得带着他是个不稳定因素。一段时间后,双方在一个岔路口心照不宣地分道扬镳。

临别前,周游对他们说:“要是外面混不下去了,可以来夜之城找我。我准备去那里,从根子上做点改变。”

对于这番近乎狂妄的说辞,索尔只是不置可否地推辞了过去。在他眼里,周游或许有点特别的本事,但更像是个还没被现实磨平棱角的理想主义者,甚至……有点赛博精神病的征兆。他并不相信这种空泛的承诺。

故事本应到此结束。

然而,分别后不久,厄运降临。索尔的小队遭遇了袭击。对方并非特意针对他们,而是针对所有阿德卡多家族的清剿行动。但即便是敌人一支小规模的先遣部队,其装备精良程度也远非索尔他们这些依靠改装车和轻武器的流浪者所能比拟。战斗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纵使索尔他们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在真正的战争机器面前,勇气显得如此苍白。

关键时刻,不知通过何种渠道收到消息的周游去而复返,匆匆赶来。但彼时的他,刚刚获得“天使”的力量不久,面对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依然力有不逮。激烈的交火中,周游的力量在漫天炮火下急速消耗。

最后,在索尔混合着绝望、感激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在蝎子和米契声嘶力竭的呼喊中,周游自己也说不清是出于一种怎样的冲动——是守护这些曾短暂同行的伙伴?还是对自己力量的过度自信?亦或是某种更深层的、连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意念——他选择了留下,独自断后,为索尔他们争取最后一线生机。

炽热的炮火无情地吞噬了他的身影,天使之力在过载中燃烧殆尽,意识被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淹没的那一刻,周游真的以为自己这次死定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在一种浑身被紧紧束缚、几乎要窒息的压迫感中艰难复苏。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死寂的焦黑。大地仿佛被犁过无数次,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混合着高温熔融和化学药剂侵蚀的怪异纹理。显然,在他“死亡”后,袭击者将他那无法被常规手段彻底消灭的躯体当成了某种极其危险的生物武器或实验样本,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反复的、标准化的“消毒”处理——饱和轰炸、高温焚烧、强效化学洗消,甚至可能动用了某种定向能武器。从他被深埋的土层来判断,对方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恐怕将这片土地翻来覆去地“处理”了不止一遍。

他,在一次次毁灭与重生中,被活埋了。

在那之后,周游便凭着索尔曾经提及的大致方向,朝着夜之城开始了漫无目的的跋涉。这段旅程本身就是一部废土生存指南的缩影。他搭过好心流浪者颠簸的便车,也被不怀好意的掠食者绑架过,甚至在某个荒凉的加油站被一伙装备粗劣的劫匪持枪威胁过。然而,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最终的结果都惊人的一致:周游总是能“完好无损”地继续他的旅程,而那些试图伤害他的人或团体,往往会在不久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废土的尘埃之中。他就这样,带着一身谜团和那份不曾动摇的目标,一步步接近了那座在荒野尽头闪烁着霓虹光芒的巨兽——夜之城。

此刻,面对风尘仆仆、脸上还带着脱离险境后疲惫与惊愕的索尔一行人,周游露出了一个真诚而温暖的微笑,仿佛他们昨日的分别只是短暂一瞬。他张开双臂,不是拥抱,而是一种宣告的姿态:

“各位,欢迎你们来到夜之城。”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一个注定要被我们改变的地方。”

这一次,索尔没有再流露出怀疑或推辞。他亲眼见过周游如何在绝境中“牺牲”,又如何奇迹般地“复活”,如今更亲眼见证了他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站稳了脚跟,甚至拥有了不小的势力。曾经的“狂言”如今听来,竟带着几分预言般的沉重。

周游没有过多寒暄,直接安排了他们的去处。他们被妥善地安顿下来,甚至连职位都已经规划好。

“城外,生物科技公司旁边那块地,是我的试验田,正缺可靠的人手。”周游直接点明,“你们在废土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比任何人都更懂那里的生存法则。”

索尔立刻明白了周游的意图。那块地与生物科技毗邻,如同在猛兽嘴边抢食,虽然周游有能力顶住生物科技可能的直接军事压力,但日常那些如同蝗虫般烦人、无孔不入的乱刀会袭击、走私贩子的骚扰以及废土变异生物的侵扰,却是更常见也更耗费精力的麻烦。索尔他们这些真正的废土专家,正是处理这些“日常麻烦”的最好人选。他们知道如何设置陷阱,如何辨认危险的征兆,如何与三教九流打交道,如何在荒芜之地建立起有效的警戒和生存体系。

这不是一份轻松的工作,甚至充满危险,但比起在废土上漫无目的地挣扎求生,这无疑是一个稳固的据点,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索尔看了一眼身边同样面露期待的帕南、蝎子和米契,然后转向周游,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那块地,我们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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