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欧阳明折扇倏地张开,疾扫徐炎颈项,徐炎刀锋迭转,想要将折扇架开,忽然欧阳明拇指微动,徐炎眼前白光一闪,几只钢针从扇骨中激射而出,径向徐炎面门射来。原来他扇骨早藏有钢针,扳动机括即可发射,令人防不胜防。他这一招有个名目叫“长江三叠浪”,刺穴、扫颈、发针环环相扣一气呵成,每一下都是攻敌之所必救,而最后的一击更是让人无从防御,乃是欧阳明多年苦练一击必杀的绝招。
徐炎此时全力护住胸前门户,如此近距离已然回救不及,大惊之下脸色惨然,闭目待死。焦猛和桑奇抽取兵刃想要相救却哪里来得及?范清华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几乎就在这一刹那间,倏地一道人影闪过,徐炎感觉身后一股巨力紧紧抓住后领将自己向一旁拉开,接着就觉自己左肩一阵刺痛,已然中了两枚钢针。
徐炎惊魂甫定,转头去看,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众人除了焦、吕二人,见了他都是一怔,欧阳明更是恨声道:“又是你!”半躺于桌前的冯三山见了,大喜道:“白将军!”这人他们都见过,正是当日在武昌城外客店中与之起争执的白姓军官。
徐炎低头一看左肩伤处,暗道:“好险!”原来欧阳明的这一把钢针对准他心口要害,原是一击必中的,幸得这军官危急时刻拼尽全力冲进来,借着一冲之势将他拉开,饶是如此,最边上的两枚还是没有避开,只是总算没有击中心口,若是差得毫厘,徐炎此刻已是尸横当地了。
那军官扶他坐下,从怀中掏出一粒白色药丸给他服下,徐炎只觉入口清凉,只是肩膀上被针刺的甚深,疼痛难忍。
冯三山问道:“白将军,您怎么赶到这里来了?”白将军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道:“我左等右等等不到,还不就自己来了吗?哼,贻误了军机,你有几个脑袋能担得起?”冯三山对他又敬又怕,羞愧道:“白将军明察,小人探得消息后一刻不敢怠慢,只是,只是……”,那军官冷哼一声道:“回去再收拾你!”
徐炎在一旁见了,顾不上肩膀上疼痛,暗暗叫苦道:“他也来了,这人当真是个活阎王,对自己人都是这般不讲情面,当日我在武昌城外得罪了他,不知少时会如何对我。唉,今日我不容于师门,又碰上了这个煞星,看来是在劫难逃了。”
那军官转头对欧阳明冷冷道:“从来只听说白马刀门范大侠英雄侠义,想不到门下的弟子也不简单。这般心狠手辣,也是范大侠的真传吗?”桑奇平生最是敬重师父,闻言怒道:“放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诋毁我师父和白马刀门,是欺我门下无人吗?”
白将军笑道:“当日不曾尽兴,不妨今日放开手脚比划比划,也让我见识见识白马刀门的高招!”拔出长剑,剑指欧阳明和桑奇道:“你们两个,一起上吧!”他一身白衣白甲,身长八尺,配上一把古色古香的长剑,真可谓风神俊逸,神采上比之欧阳明还要高出不少,若不是已然知晓,任谁也不信官军中会有这般人物。
欧阳明怒道:“休要猖狂!”说着从桌上拿起佩刀,朝他横刀斩去。他是白马刀门的弟子,自然还是以刀见长,适才与徐炎动手纵然被徐炎抢到先机,也未出全力,此刻他虽然心中愤怒,但他看得出这姓白的武功非同小可,是以一出手就是师门绝学“七绝刀”。
这“七绝刀”是由白马刀门祖师初创,经历代掌门增补完善而成。共有“刚、猛、狠、重、疾、诡、灵”七字诀。寻常刀法,或刚或柔,或轻灵或厚重,这七个字中能占到一个独步武林已是难能,而这路刀法敢称七者皆绝,是为“七绝”。而每个字的刀诀又各分为七式,共七七四十九式,乃是白马刀门的看门绝学。
此时欧阳明使一个“疾”字诀,刀出如风,瞬间将那人罩在了一片刀光之中。
焦猛在一旁赞道:“‘七绝刀’果然名不虚传!”哪知他话音刚落,那白将军竟面不改色,长剑挥舞,以静制动,众人都没看清他用了什么手法,剑影闪处,当当当三声兵刃撞击之声,就将欧阳明的招数全部化解于无形。
欧阳明被逼退三步,胸前衣襟现出一道裂痕,那军官却站立原地,剑尖向下,岿然不动,显然,只这一个照面过后高下已判。
欧阳明脸色惨白,一来他是“四海游龙”的高足,武功本自不弱,二来江湖上多半都看他师父几分面子,是以自出江湖以来,他还未遇到如此挫败。他心气极高,怎肯服输,操刀又上,哪知这次只听得当当两声,只两招下来,欧阳明又被打回,左袖又开了道口子。
桑奇在一旁看了,暗暗吃惊,他看出这人武功比自己高出不少,只怕大师兄在场也不见能胜得过他,知道师门荣辱在此一举,也不敢托大,拔出腰刀,喝道:“师兄,我来助你!”挺刀跃入战阵。
欧阳明虽然极好面子,但此刻形势,他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强与他斗下去,只怕终究会自取其辱,于是就借坡下地说道:“好,既然这厮口出狂言,白马刀门今天就成全了他!”
得到师兄允可,桑奇更无顾虑,钢刀挥舞,使一个“猛”字诀,宛如猛虎下山,向那军官斩去。他虽为师弟,武功却比欧阳明还高出一筹,同样的招式在他使来威力更增。
那白将军一怔,接着笑道:“倒是比那个脓包强些。”他也看出“七绝刀”非同寻常,何况又是在两人夹击之下,当下也不敢托大,凝神对敌,与两人斗在一起。
范清华在一旁看三人转眼间你来我往斗了二三十招,但即便合师兄两人之力,那军官仍然是应对地游刃有余,攻多守少,本来欧阳明施暗器险些要了徐炎性命,她心中对他甚是恼怒,可此时眼见两位师兄久战无功,长久斗下去只怕还是会落败,也不由得担心起父亲和师门的荣辱,喊道:“二师兄,‘灵飞刀法’,走巽位,转坎离,攻下三路,三师兄!‘七绝刀’守中宫!”
他们师兄妹三人从小在一起学武,心意相通,范清华话一出口,欧桑二人立刻心领神会。桑奇紧紧缠住那白将军,使用“七绝刀”的“重”字诀,稳扎稳打。欧阳明则立时一个纵跃,跳到外围,改使一路轻灵飘逸的“灵飞刀法”,脚踏八卦方位,不断游走袭扰那军官的下盘。
桑奇根基扎实,力大无穷,使刚猛的“七绝刀”恰能发挥其威力,而欧阳明不同于两个师兄弟,他内功根基差些,但轻功却是三人中最好的,使这路轻灵的“灵飞刀法”正得其宜。这样一来两人一正一奇,各自发挥长处,立时扭转了劣势。
本来若只是面对桑奇的“七绝刀”,那军官不难应对,只是欧阳明和他配合无间,时而不时见缝插针的袭扰,使自己不得不分心护住下盘,这样一来就压力陡增了。只是他毕竟久经沙场,武功在军中只在那“李将军”之下,绝非一般庸手,一面冷笑道:“哼,两个大男人,见识还不如一个女娃子!也好,这样才有些意思!” 一面抖擞精神全力对敌,手中长剑剑影纷飞,面对两人的分进合击,丝毫没有惧色,又斗了三五十招,虽不似方才那般占尽上风,但仍是与之打的难解难分。
范清华一面担心再这样打下去,谁胜谁负且不说,只怕终究会两败俱伤,一面牵挂徐炎的伤势,眼睛不由地看向徐炎,却发现徐炎双眸也满含感激地看着自己,不禁双颊微红红,低下了头去,但毕竟心中焦急,不自禁地念道:“这该如何是好?”
她只是轻轻地喃喃自语,却不想一旁一人小声接口道:“范姑娘放心,这场较量立时就见分晓!”范清华转头一看,原来是站在一旁久不说话的吕乘风。范清华听了,心头更是一紧,吕乘风是江湖上的成名高手,武功见识远胜自己,他既说要见分晓,那必然不会错的。只是以现在的情势看,两位师兄取胜的希望甚是渺茫,那他所说“见分晓”,莫非是?
“吕大哥,您是说……”范清华刚开口想问,就听吕乘风突然喝道:“就是现在!”双掌平推,一股浑厚的掌力向着激斗中的那军官后背推去。
他猝然发难,就连在一旁和他说话的范清华也是始料不及,那白将军正全力与欧桑两人周旋,惊觉背后掌风逼近,此刻正好背对着她和吕乘风这边,背后门户洞开全无防备,纵是有所防备此刻他恐怕也无力抵挡了,不禁黯然叹道:“我命休矣!”
眼看他的掌力就要击在那人背上,忽然范清华惊呼一声,一道人影闪过正好挡在两人中间,替那人挡下了这重重的一掌。吕乘风在一旁观战良久,算准了那军官全力对敌已无暇他顾,算准了冯三山重伤在身,他孤身一人无人相助,瞅准时机蓄力而发,满拟一击必中,却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看原来是徐炎!
徐炎顿时觉得眼前一黑,吐出一口鲜血,那军官虎吼一声,挥剑将欧、桑两人逼开,一把抱住踉踉跄跄眼看要倒的徐炎。
范清华和焦猛在一旁看了,大为心急,就要赶过去察看,被那军官用剑挡开,他一边将左掌抵在他的后心,为他输入些内力稳住伤势,一边冲吕乘风冷笑道:“想不到你们这些自命侠义道的人,竟会使这种背后偷袭的下作手段,真是让人佩服,佩服!”
吕乘风道:“哼,侠义二字岂是跟你们这些朝廷鹰犬讲的。左良玉的军马烧杀掳掠甚于盗匪流寇,谁人不知!我吕某不是那种拘于小节而废大义的迂腐之辈,只知道杀尽你们这些鹰犬,除暴安良,岂在乎什么手段!”那军官听了哈哈大笑,向众人环视一周,道:“好,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笔账白某记下了,后会有期!”话音刚落,一手抱起徐炎,一手抓起冯三山衣领,向屋外疾退而去。
欧阳明和桑奇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见状岂容他就此走脱,急忙出刀阻拦,那军官一手携着一人,无法出手抵敌,只见他双脚连踢,将面前两张凳子一脚一个踢向他们,欧阳明和桑奇迎面将凳子一刀劈开。那军官又连踢两只凳子接续飞来,两人只得矮身避过,挺刀一上一下向他攻去。吕乘风也待上前相助,忽听喀啦啦一声响,客店的屋顶轰然倒塌下来。
原来那军官思谋深远,早在与欧阳明、桑奇交手时,就在寻思万一情况危急时的退身之计,借打斗之机故意将几根木柱砍了几剑,他力道拿捏到好处,几根柱子外面看不出端倪,实则已摇摇欲坠,众人也只道他出手不中,没有在意。此刻他双手不便,连连踢动木凳,名为攻人,实则全都是奔着那几根木柱去的,欧阳明、桑奇两人避过,木凳直冲其中两根柱子,一击便倒。这客店本就是几根木柱覆上茅草的凉亭,周围围以凉席,甚为简陋,此刻两根柱子一倒,整个屋子也就支撑不住坍塌下来。
那军官早有准备,趁势跳出屋外。而吕乘风等人未曾想到,全数被压在了屋里,这样的茅草屋自然伤不了像他们这样的高手,几人运足真气,向上一个纵跃纷纷跳了出来,只是那军官已带着两人扬长而去了。
欧阳明杀红了眼,扯开身上茅草,切齿道:“追!”刚跑出几步,就听身后一声娇喝:“站住!”
欧阳明回头一看,范清华正冷眼看着自己,道:“师妹,趁他们跑不远,再不追就来不及了。”说着转头又要追去。
“你要敢去,就永远不要回来见我!”范清华柳眉倒竖,怒声喊道。
欧阳明和范清华自小一起长大,从未见师妹如此动怒,惊出一身冷汗,只得乖乖走了回来。
“我问你,你既已知道他是本门弟子,为什么还下这样的毒手,要害他性命?!”范清华怒气未消,质问他道。
“我……”欧阳明语塞,低着头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吕乘风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怪欧阳师弟。当时两边斗的兴起,就是同门之间较量,一时收手不住也是常事。何况姓徐的这小子,行事着实怪异,既入了范老英雄门下,却屡屡跟这些官府鹰犬沆瀣一气。这次他要不是多管闲事,非但姓白的那厮难逃一死,他也不至于……唉,依我看,让他吃些苦头也好。”
“就是。”欧阳明听得有人给自己解围,赶忙附和道。
范清华面无表情地看了吕乘风一眼,心中虽也不齿于他的背后偷袭,但顾念他毕竟是武林长辈,没有说什么。一想到徐炎重伤昏迷,生死不知,泪水忍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再不理会他们,转头跑开去了。
桑奇见了,赶忙跟在后面追去。欧阳明见此情形,也再不提追杀那三人的事,随后跟了上去。吕乘风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焦猛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了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店家,才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