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宣读完毕，尖细的尾音在书房里久久回荡。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齐刷刷地钉在了云曦身上。
被皇家退婚，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终生洗不掉的耻辱。
云嫣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眼中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宋氏更是得意地挺直了腰杆，看向云曦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马上就要被扫地出门的垃圾。
成了！
这一下，云曦这辈子都毁了！
云啸天一张老脸，涨的通红。。
相府的嫡长女被太子当众退婚，他的脸面，整个相府的脸面，都将沦为京城的笑柄！
夜景辰负手而立，下颌微抬，用一种悲悯又嫌恶的姿态俯视着云曦。
他在等。
等着看她崩溃，看她哭嚎，看她跪地求饶。
然而。
云曦的脸上，没有任何预想中的绝望与痛苦。
她甚至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一片平静。
甚至，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的唇角，还勾起了一抹极淡、极轻的弧度。
夜景辰心头一跳。
“云曦，你可知罪？”
夜景辰的声音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
“你与煞王纠缠不清，行为不检，败坏皇家颜面，如今孤念及旧情，只是与你解除婚约，已是法外开恩。”
“你，还有何话可说？”
他想用言语，逼出她的丑态。
云嫣也立刻跟腔，假惺惺地抹着眼泪：“姐姐，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殿下待你一片真心，你太让他失望了。”
一唱一和。
云曦抬起了眼皮，目光在夜景辰和云嫣之间转了一圈。
她忽然笑了。
“话，自然是有的。”
她的声音清清冷冷。
“本小姐刚刚搬回听雨轩，收拾母亲旧物时，发现院中被二妹堆放了不少杂物。”
众人一愣。
云曦不紧不慢地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的信纸。
“其中，就有二妹不慎遗落的一封信。”
她将信纸展开。
“本小姐想着，总是妹妹的私物，应当归还。只是，这信中所写，颇为有趣，恕我愚笨，有些地方看不大懂，正想请教一下父亲和……太子殿下。”
夜景辰眉头紧锁。
云嫣的心脏却猛地一缩，一股强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那封信……
“信中写道……”
云曦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毫无起伏的、仿佛在念账本的平板语调，缓缓读出声来。
“嫣儿如月中仙子，令人魂牵梦萦。”
轰！
夜景辰的脑子炸开了。
这……这是他写给云嫣的信！
他猛地看向云曦，眼中迸发出不敢置信的杀意。
她怎么会有这个？！
云嫣的脸，“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完了。
云啸天和宋氏也僵住了，他们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光是这一句称呼和内容，就足以让他们嗅到灾难的气息。
云曦仿佛没有看到众人剧变的脸色，继续用那种平淡无波的语调念下去。
“自那日桃林一见，孤之心，便已随仙子而去。夜夜思君，辗转难眠……”
“恨不能日日相守，共话桑麻。”
“只盼来日，能与嫣儿执手，共看这万里江山。”
每一句肉麻至极的情话，从云曦口中毫无感情地吐出，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夜景辰的脸上。
所有下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恨不得自己当场聋了瞎了。
太子……和二小姐？！
这……这是惊天丑闻！
“够了！”
夜景辰终于从震怒中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伸手就要去抢那封信。
云曦手腕一转，轻巧地避开。
她抬起眼，清澈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气急败坏的太子，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无辜。
“殿下为何如此激动？”
“这信上说‘孤之心’，又提到了‘嫣儿’，本小姐想，这世上自称为‘孤’的，除了殿下您，恐怕也没几人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信纸，慢条斯理地问。
“就是不知，这位‘嫣儿’，是不是我的妹妹，云嫣呢？”
她的目光，转向那个已经摇摇欲坠、面无人色的少女。
“妹妹，这是你掉的东西吗？”
云嫣浑身剧烈地颤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你胡说！”
夜景辰面色铁青，额上青筋暴起。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一场、用以彰显皇家威严、惩戒不贞女子的退婚大戏，会瞬间变成自己的死刑场！
在退婚圣旨宣读的下一刻，就被未婚妻当众曝出自己与她妹妹私通的证据！
这已经不是打脸了。
这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用钉鞋狠狠地来回碾压！
“我胡说？”
云曦将信纸递到云啸天面前。
“父亲，您请看，这可是太子殿下的笔迹？”
云啸天哪里敢接，身体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云曦也不勉强，她收回手，环视一周，最终目光落回夜景辰身上。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大悟。
“哦，我明白了。”
“原来，太子殿下与我妹妹早已情根深种，恨不能日日相守。”
“原来，所谓的‘品行不端，德不配位’，不过是殿下为了给心上人腾位置，寻的一个借口。”
她说着，对着夜景辰盈盈一拜，姿态优雅到了极点。
“云曦，多谢殿下。”
夜景辰一愣。
只听云曦继续说道：“多谢殿下今日退婚之恩。”
“能让云曦从一段充满背叛与欺骗的婚约中解脱出来，不必嫁与一个与自己亲妹妹私相授受的男人为妻。”
“此等大恩，云曦没齿难忘。”
“殿下，您真是个好人。”
噗——
夜景辰只觉得喉头一甜，一股血气直冲脑门。
好人？
她竟然说他是个好人？！
这分明是天下最恶毒的诅咒！
他，堂堂东宫太子，被一个弃妇，当着满府下人的面，发了一张好人卡！
“你……你这个毒妇！”夜景辰指着云曦，手指都在发抖。
云曦却看也不看他，径直转身，对着那捧着圣旨、早已吓傻的太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臣女云曦，接旨谢恩。”
她接过了那卷明黄的圣旨，仿佛接过的不是耻辱，而是无上的荣耀。
然后，她看回自己的父亲，将那本账册重新拾起，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次递了过去。
她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平静与坚定。
“父亲，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我母亲嫁妆的事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