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卦盘引凼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的土路时，挡风玻璃外的天色突然暗了下来。不是日落的昏沉，是那种被浓绿墨汁泼过的厚重，连正午的太阳都只剩一圈模糊的光晕，像蒙尘的铜镜。
“刚在镇上补给，老乡说迷魂凼的雾能‘吃人’，现在看来倒是没吹牛。”温明玉推了推被水汽蒙住的眼镜，指尖在声波仪的屏幕上划过——原本平稳跳动的绿色波纹，此刻正像被搅乱的池水般疯狂抖动，边缘还沾着细密的雾珠。她把仪器往车窗边凑了凑，试图看清数值，却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腐味混着酸味钻进鼻腔，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副驾驶座上的闻人瑨没接话，他正低头摩挲着掌心的青铜卦盘。这卦盘是祖传的物件，盘面刻着密密麻麻的星轨，陨铁打造的指针原本总是稳如磐石，此刻却像被什么东西拽着似的，疯狂地逆时针打转，边缘的雾水被甩成细小的水珠，溅在他卡其色工装服的袖口上——那里还沾着上回在秦岭古墓里蹭的泥土，和新添的雾痕混在一起，倒像是天然的做旧纹路。
“别摆弄你那破盘子了，先看看路。”驾驶座上的雷鸣突然踩下刹车，越野车猛地一顿，三人都下意识地往前倾。他抬手按了按左肩，战术服上那块明显的补丁下，传来一阵熟悉的隐痛——那是在地宫探险时留下的伤，本该早就愈合，此刻却像有根冰针在骨缝里钻。“仪表盘乱了。”雷鸣指了指中控台，时速表的指针在0和60之间来回跳动，油量表更是直接沉到了底，“再开下去，指不定掉哪个山沟里，下车步行。”
闻人瑨收起卦盘，顺手把露在衣兜外的半截卦盘链塞了回去，又从帆布包里摸出一块鸡蛋大小的白色奇玉——这是家族传下来的秘钥，据说能镇住紊乱的地脉。“早说别信这些电子玩意儿，”他推开车门，一股更浓的雾气涌了进来，能见度瞬间降到不足三米，“我在潘家园见多了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货，真遇到事儿，还得靠老祖宗的东西。”
“你少拿古玩行的歪理抬杠。”雷鸣也下了车，军工铲的铲尖在地面戳了戳，厚厚的苔藓发出“吱呀”一声闷响，像是踩碎了什么脆物。他的右脚微微下沉，差点滑倒，赶紧调整重心，“我在部队时，哪次不是靠军用指南针？现在倒好，GpS跟聋子似的，连海拔都看不着，你那破盘子要是管用，刚才怎么没预警？”
温明玉夹着声波仪走在最后，听着两人又开始互怼，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蹲下身，用取样钳从地面的苔藓里夹起一小块样本，放进透明的试管里——苔藓的颜色比正常的深很多，还泛着诡异的油光。“别吵了，先测测这雾的成分。”她从背包里掏出试纸，撕开包装纸时，手指不小心碰到了声波仪的屏幕，才发现屏幕已经开始模糊，原本清晰的数值变成了一片雪花噪点，“硫化氢浓度超标了，仪器的电路板可能被腐蚀了。”
三人沿着林中小路往里走，雾气越来越浓，周围的树木只剩下模糊的黑影，偶尔有腐烂的树干斜插在雾中，枝桠伸展的模样，像极了枯瘦的手臂。远处隐约传来不知名鸟类的怪叫，声音忽远忽近，混着风穿过树叶的“沙沙”声，让人心里发毛。
走了约莫半小时，温明玉突然“呀”了一声，手里的声波仪“啪”地一下黑屏了。她按了好几次重启键，仪器只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屏幕始终漆黑一片。“彻底坏了，”她拍了拍仪器的外壳，能感觉到内部传来的微弱发烫，“硫化氢把电路板烧了，暂时修不好。”
几乎是同时，闻人瑨手里的卦盘突然剧烈震颤起来，陨铁指针转得更快了，甚至有要转出盘外的趋势。他赶紧把那块奇玉贴在卦盘背面，冰凉的玉温透过掌心传来，指针的转速才稍稍慢了些，但依旧没有稳定下来。“地脉乱得厉害，”闻人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指腹在星轨上划过，“星图根本对不上，这沼气林把整个磁场都搅浑了，跟我上次收的那批‘做旧’青铜器似的，连真假都难辨。”
“别管你的盘子和她的仪器了。”雷鸣突然停住脚步，左手猛地攥紧，掌心的“罪”字烙印像是被火烤过一样，烫得他抽气。那烙印是之前探险时被下咒留下的，之前只是偶尔发凉，此刻却像有团火苗在皮肤下燃烧，连带着左肩的旧伤也疼得更厉害了。“有东西盯上咱们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军工铲的铲尖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浅痕，警惕地环顾四周——雾中只有晃动的树影，却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只有那“沙沙”声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落叶和苔藓下快速爬行。
温明玉下意识地往雷鸣身边靠了靠，把失灵的声波仪塞进背包里——虽然用不了，但这是她好不容易从考古所申请来的设备，不能丢。“那‘沙沙’声不对劲，”她的指尖有些发凉，“这雾里的硫化氢还含致幻成分，和冰棺里的尸蚕毒素有相似性，再待下去，咱们可能会出现幻觉，得先找个通风的地方避一避。”
闻人瑨快速扫了一眼四周，雾气中隐约能看到一棵半倒的枯树，树干粗壮，中间是空的，看起来刚好能容纳三个人。“那边有棵枯树，”他抬手指了指方向，奇玉还贴在卦盘背面，能感觉到玉温在慢慢变凉，“先躲进去，雾太浓，看不清敌人，别硬扛——这就跟赌石似的，没摸清底子就下手，只会亏得血本无归。”
雷鸣没说话，提着军工铲走在前面，铲尖时不时往雾中戳一下，像是在探测隐藏的障碍。他的左肩越来越疼，掌心的烙印却稍微凉了点，但那“沙沙”声还在跟着他们，像是跗骨之蛆。“小心脚下，苔藓滑。”他提醒了一句，自己却差点滑倒，赶紧用铲尖撑住地面，才稳住身形。
温明玉跟在中间，手里攥着试管——刚才取的雾水样本还在里面，现在已经变成了淡绿色。她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两人，雾水打湿了她的冲锋衣，贴在背上，有点冷。“闻人瑨，你那玉能管用吗？”她忍不住问了一句，“要是真有阴邪的东西，这玉能挡住？”
“放心，”闻人瑨走在最后，一边盯着卦盘，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这玉是我太爷爷传下来的，当年在洛阳铲子里都能镇住尸气，现在挡点小玩意儿，还是没问题的。”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枯树旁——树干的空洞比看起来更大，里面还算干燥，只是有点霉味，比外面的腐味好闻多了。
雷鸣先钻进树洞，军工铲横在身前，警惕地盯着洞口的雾气。“进来吧，暂时安全。”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左肩的隐痛还在持续，掌心的烙印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冰凉，但刚才那股灼热感，却让他心里发慌——上次烙印这么烫的时候，他们遇到了本命尸，这次又会是什么？
温明玉跟着钻了进去，她把背包放在地上，掏出试纸，小心翼翼地从试管里倒出一点雾水，滴在试纸上。试纸很快变成了淡红色，她松了口气：“硫化氢浓度暂时没到致命值，但也不能待太久，得尽快找到出路。”
闻人瑨最后进来，他没有立刻坐下，而是拿着奇玉，在树洞周围的树干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痕迹——那是简单的破煞符，是他从小跟着爷爷学的民俗异术。“这玉能挡点阴邪，”他把奇玉收回来，重新贴在卦盘背面，“先歇会儿，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
树洞外的雾气似乎更浓了，“沙沙”声渐渐远去，但三人都没放松警惕。雷鸣靠在树干上，闭上眼睛，试图缓解肩伤的疼痛，却忍不住想起刚才烙印发烫的感觉——那绝对不是普通的预警，这沼气林里，肯定藏着比尸蚕更危险的东西。
“总躲着不是办法。”休息了十分钟后，雷鸣睁开眼睛，站起身，军工铲在地面上敲了敲，“我觉得那‘东西’是从林子深处来的，咱们要么退出去，要么往深处找墓穴入口——卦盘不是锁定了瓦屋山的坐标吗？肯定就在这附近。”
闻人瑨低头看了看卦盘，奇玉镇着后，陨铁指针虽然还在转，但已经开始慢慢偏向东北方，不再是之前的胡乱打转。“卦盘指向东北，应该是墓穴的方向。”他把卦盘举起来，对着洞口的方向晃了晃，“退出去再进来，雾可能更浓，到时候连方向都摸不着，不如趁现在指针还能指方向，往东北走。”
温明玉也站起身，拍了拍冲锋衣上的灰尘，把背包背好——失灵的声波仪还在里面，她想着等找到安全的地方，或许能试着修一修。“我刚才检测雾水的时候，隐约感觉到东北方有微弱的声波共振，”她推了推眼镜，“可能是墓穴机关运作时发出的声音，咱们往那边走，注意脚下的苔藓，别滑倒——这里的苔藓太厚，下面可能藏着坑。”
雷鸣点了点头，提起军工铲，率先走出树洞。雾气依旧浓厚，但他能感觉到，左肩的隐痛减轻了些，掌心的烙印也恢复了平静。“我在前探路，”他回头看了一眼，“闻人瑨你居中，看好卦盘，温明玉你在后，注意观察环境——有情况就喊。”
“放心，我这卦盘比你的军用指南针靠谱。”闻人瑨笑了笑，紧随其后走出树洞，卦盘上的指针已经稳定了不少，牢牢指向东北方。他摸了摸衣兜里的奇玉，冰凉的触感让他安心——老祖宗的东西，总归是不会错的。
温明玉走在最后，她时不时回头看一眼身后的雾气，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但每次转头，都只看到晃动的树影。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不安，快步跟上前面两人的脚步。
三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雾中，只有军工铲戳地的“笃笃”声，和卦盘指针偶尔轻微的震颤声，在寂静的沼气林里回荡。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雾中，一根暗红色的藤蔓正从腐烂的树干里钻出来，藤蔓上的尖刺闪着寒光，朝着三人离开的方向，慢慢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