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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昆仑盟誓

格尔木西郊的破旧旅馆像个被遗忘的沙驼,孤零零蹲在风沙里。我和雷鸣挤在二楼最靠里的房间,窗外是灰黄浑浊的天际线,几根歪斜的电线杆子上挂着塑料袋,被刀子风刮得噗啦啦乱响。这地界离昆仑山北麓也就百十公里,空气稀薄得吸一口都像噎了半口沙子,又干又冷。

“操!这破床硌得老子腰眼子生疼!”雷鸣在靠窗那张弹簧床上翻了个身,劣质铁架子嘎吱一声惨嚎。他套着件洗得发灰的旧跨栏背心,结实的膀子露在外头,古铜色皮肤上还有几道在火车上挤出来的红印子,“瑨哥,你那劳什子地图靠谱吗?别咱哥俩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最后就为了看个光秃秃的石头山!”

我正摩挲着贴身口袋里那半块冰凉温润的螭龙玉珏。自打进了青海,这玩意儿就时不时突突跳几下,像块冰疙瘩贴在心口,提示我昆仑山里埋着的要命东西在招手。窗玻璃映着我熬夜熬出的青黑眼窝,和一点掩饰不住的亢奋。“老雷,地图靠谱不靠谱我不知道,”我回手从背包内袋掏出那份染着老班长和我的血的牛皮纸防伪图,摊在掉漆的木头桌上,指头重重戳着“雷泽”两个刀刻斧凿似的墨字,“但老班长用命护着的‘雷泽’,还有这东西昨晚又开始泛蓝光,这俩加一块,”我瞥了眼他,“比指南针指着老子脑门还灵!”

旅馆墙板薄得像纸糊的,隔壁突然传来几声刻意压低的争执,好像什么人被绊倒了撞在墙上。紧接着是撕扯布料、硬物掉地上的闷响。我和雷鸣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警醒。这穷乡僻壤的招待所,鱼龙混杂得不正常。

砰!

我们这间的薄木板门像是被攻城锤砸了,猛地朝里爆开!碎裂的木屑和呛人的粉尘扑面砸来。门口堵着三条蒙脸汉子,领头那个跟头牦牛似的,眼珠子冒着凶光,手里拎着根拧了钢筋头的桌腿子,二话不说就奔我扑来!目标明确得很——我脖子上挂着玉珏的红绳!

“操你姥姥!”雷鸣的反应快得不像话。他压根没起身,整个人像张绷紧的硬弓,借着在弹簧床上那一下扭身的劲,那粗壮的右腿跟一条铁鞭似的,“呜”地带着风声就踹了出去。没花哨,直接蹬向领头那蒙面人的肚子!

“嗷!”那领头的也没想到床上的汉子这么虎,躲闪不及,肚子结实挨了一下。巨大的力道让他闷哼一声,手里桌腿子差点脱手,整个人“蹬蹬蹬”撞在自己身后俩同伙身上,三个人滚地葫芦似的堵在门口狭窄的过道里。

就这半秒钟的乱子,我手已经伸进怀里攥住了冰冷的玉珏。屋里空间太小,压根施展不开。领头那条汉子捂着肚子又窜起来了,眼里的凶光变成血丝,抡着桌腿砸向我胳膊。另外俩也缓过神,一个手里翻出把卡簧刀,划向我抓着玉珏的手腕;另一个狗日的更缺德,顺手抄起门口角落戳着的老式红皮暖水瓶,兜头就朝我砸过来!

“小心!”雷鸣一声虎吼,直接从床上弹起来,撞碎玻璃似的越过我扑向那个拿刀子的。他蒲扇似的大手闪电般叼住对方持刀的手腕,指头跟铁钳似的往下一扣——“咔嚓!” 那人惨叫着松开刀子,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

热水瓶裹着风声砸过来。我猛低头,热水瓶贴着后脑勺砸在对面墙上,“啪嚓”一声巨响,滚烫的开水和碎玻璃渣子像炸开的烟火,铺天盖地!大半淋在拿桌腿那个倒霉蛋身上和脸上,烫得他嗷嗷乱叫,捂着眼就往下蹲。

我刚躲开水瓶,领头那家伙的桌腿又到了!那钢筋头挂着风声,结结实实凿在我抬起格挡的左臂上!一股钻心的剧痛猛地炸开,半个膀子都麻了,眼前金星乱冒!那剧痛反而激起了我骨子里的狠劲,一口咬破舌尖,剧痛让脑子清明了一瞬。我右手捏紧玉珏,身体借力往后一缩,脚下一个绊子就勾向他的下盘!

扑通!

他被我勾得重心不稳,一个狗吃屎栽在我脚边。我哪管什么江湖规矩,抬起穿着硬底皮鞋的脚,照着他撑地的手腕狠狠跺了下去!骨头碎裂的声音在混乱中格外刺耳!手里的桌腿子也滚了出去。

就在我们跟这三个蒙面货缠斗成一锅滚烫的开水时,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女人刚好走到我们门口。她就是温明玉。显然是被这旅馆走廊里的打斗声惊动了,以为是普通的冲突想来劝架。她手里还捏着一本卷起来的学术期刊。

“别动!”

门口蹲着那个被暖水瓶烫伤了脸和眼睛的家伙,半张脸皮被开水烫得通红起泡,眼睛都睁不开了。大概是被我们的凶狠和剧痛刺激得发狂,野兽般嘶吼着,另一只没受伤的手猛地就从腰间拔出了件家伙——是把改装过的、锯短了双管的土喷子!那黑洞洞的枪口颤抖着,瞄向了混战中看起来最“容易下手”的人——门口懵住的温明玉!

完了!我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雷鸣正跟那个断了手腕的家伙角力,一时也脱不开身。那声暴戾的“别动!”,那黑洞洞的喷子口,还有温明玉瞬间煞白的脸!

就在那亡命徒要扣扳机的刹那,我攥在左手里那玩意儿猛地爆发出一团幽冷刺骨的蓝光!这光毫无预兆,把昏暗污浊的旅馆走廊瞬间照得如同幽冥鬼蜮!是我刚才剧痛之下捏紧了玉珏激发出来的!那光芒像一把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向那拿喷子的家伙!

“啊——!”那家伙像是被滚油泼了脸,又像是眼睛被强光灼伤了,凄厉地惨叫一声,整个人往后一仰,手指无意识地抽搐,那把土喷子“哐当”掉在地上!

“操!”雷鸣也看到了光,但他反应更快!几乎在喷子落地的同时,他丢开手里那个断了腕子的家伙(那家伙已经捂着变形的手腕蜷缩成一团),魁梧的身体像出膛的炮弹,整个人撞了上去!“砰!” 他粗壮的胳膊狠狠勒住了喷子男的脖子,膝盖死死顶住对方腰眼。喷子男的眼珠子瞬间凸了出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彻底被制服。

领头的那个被我跺断了手腕,又被开水烫得半张脸血肉模糊,早没了反抗能力,只是在地上打滚哼唧。我喘着粗气,左臂疼得不敢动,冷汗已经浸透后背。雷鸣喘着粗气,像座铁塔似的踩住两个还有动静的混蛋,眼神凶得像刚下山的熊王。房间里一片狼藉,桌椅翻倒,碎玻璃、开水、散落的木屑、还有蒙面人身上渗出的血,混作一团。空气里弥漫着汗臭、血腥、开水腥气和一种暴戾过后的死寂。

温明玉还僵在门口,手里的杂志早掉了,风衣下摆沾了泥水。她靠着门框,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发白。刚才那一瞬间死亡临头的冲击,让她还在筛糠似的发抖,眼神里的震惊和惊恐还未散去。那双原本透着温和的书卷气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后怕的茫然。

“啧!”雷鸣瞥了眼地上一动不动的喷子男,确认他彻底被自己勒晕了,这才松开铁钳似的胳膊,任由那身体“扑通”一声软倒。他扯下对方脸上的蒙面黑布,露出一张毫无特色、带着西北风沙痕迹的中年男人的脸。他又去翻另外两个。三个人身上除了些零钱,只有一些土腥味很重的小工具(撬锁钩、细绳、小改锥),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九幽会的杂碎!就这点本事也学人家打劫?”雷鸣往地上啐了口带血的唾沫,顺手在那晕过去的家伙裤子上擦了擦刚沾上的污血,脸上横肉抖了抖,凶戾之气还没完全褪去。

我捂着还剧痛的左臂,走到温明玉跟前。这姑娘确实被吓得不轻,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风衣的边角,指节都捏得泛白。她个子不算矮,但此刻微微缩着,像个受惊的兔子。

“这位……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太乱,伤着没?”我尽量让声音平稳些,免得再吓着她。

她像是被我的声音惊醒了,猛地抬头。那双清澈的眼睛,刚刚的惊恐褪去些许,但随即被一种极其锐利的审视感取代。这审视感让她整张脸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不再是单纯的文弱书卷气,仿佛刚才生死一瞬的刺激,反而让她某种内里的刚性显露出来。她的目光,越过我,像激光一样精准地钉在我左手——那半块螭龙玉珏上。

玉珏被我攥在掌心,边缘还残留着一点幽幽的蓝芒,正迅速黯淡下去。

“刚才是这东西……”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但非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信,“……是它散发的光!某种强电磁脉冲或能量?一瞬间干扰了那人的神经,甚至有物理性的破坏力?”她用的是非常标准的科学术语,但眼神里的狂热几乎要喷涌出来。那是对不可思议现象的强烈求知欲,把残余的恐惧都压了下去。

这反应倒有点意思。雷鸣也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温明玉,粗声粗气地问:“你是干啥的?搞物理的?”

温明玉定了定神,深吸口气,强迫自己从刚才的惊魂中冷静下来。她推了下鼻梁上有点歪的金丝边眼镜——这眼镜竟在刚才的混乱中完好无损。“我叫温明玉,中科院考古研究所。”她说着,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那本卷着的期刊,拂去尘土。那期刊封面上赫然印着她的论文题目《禹王鼎纹饰考与上古七星龙脉假说——兼论昆仑“地狱之门”地质异象的仪式关联性》。

这标题……就像一把钥匙,猛地捅进了我的脑子!我猛地想起之前在那个匿名威胁论坛里被批为“伪科学”的文章!原来是她写的!她研究的竟然是“七星龙脉”和“地狱之门”?!

雷鸣没啥概念,疑惑地摸摸后脑勺:“啥鼎?啥龙?研究古董的?”

温明玉却没直接回答雷鸣,她那双因惊恐还带着些生理性水光的眼睛,此刻像探照灯一样死死锁着我:“刚才那种能量爆发!那不是幻觉!我感受到了强烈的磁场波动!这位先生,你手里那件古玉……它到底是什么?你是……行里的人?”她显然对古玩行当也有些了解,那个“行里的人”,语气带着试探。

“闻人瑨。‘听雨轩’古玩店掌柜。”我简单报了家门,把玉珏塞回衣服里,隔着衣服按了按左臂上的钝痛,“刚才那三个杂碎,就是冲着这玉来的。一个叫‘九幽会’的土耙子团伙。”

“九幽会?”温明玉眉头蹙紧,“追杀我的人……袖口也有个九头蛇印记。我的论文触动了他们的利益?还是……”她目光再次落到我胸口的位置,意思很明显——也跟你这块玉有关。

雷鸣不耐烦地踢了一脚还在地上哼哼的一个九幽会成员:“妈的,管它蛇头还是龟头,敢来就是送死!老瑨,这仨杂碎咋办?扔楼下垃圾桶?还是报警?”他显然觉得报警更麻烦。

“报警没用,这种地方出警都慢三拍,”我摇摇头,这些土耙子身上没物证,抓了也没啥用,反而可能打草惊蛇。我转头看向温明玉,“温博士,你刚说追杀你的人?也是因为这龙脉论文?”

“是!也不全是!”温明玉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后怕,“匿名辱骂、学术封杀、甚至用浸了污血的威胁信丢到研究所……我这次来昆仑,就是要用实地考察的证据,堵住学界和那些黑手的嘴!证明我的理论不是空谈!禹王九鼎定九州,不仅是大一统的象征,更是先民运用地脉能量的枢纽仪轨!《山海经》记载的‘雷泽有雷神,龙身而人头,鼓其腹则雷’,很大可能并非杜撰的神话生物,而是古人对特殊地脉能量节点具象化的描述!所谓的‘夔牛’,很可能是一种被地底异常强大且活跃的电磁场所扭曲变异或……或者受到强能量辐射而生物电特别强大的古代巨型生物!”

她语速极快,带着学术研讨式的语调和一种近乎孤勇的偏执。每一个字都像鼓槌一样敲在我心上!禹王鼎!雷泽!夔牛!这三个词,跟老班长遗物地图上“昆仑·雷泽”,我祖传玉珏指向的方位,还有德军日记里“雷神之锤”(donnerkeil,德语中锤是Keil,但雷神thors hammer通常指向雷暴或强力武器,也可能指类似雷兽的生物)完全撞上了!

雷鸣虽然对这些文绉绉的不太懂,但“雷兽”、“鼓其腹则雷”、“夔牛”这几个词他还是听明白了。他眼睛瞪圆了:“鼓肚子就轰雷?操!真有这种怪兽?那老班长最后……”

他没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老班长很可能就是在“死亡谷”遭遇了那东西才牺牲的!温明玉的理论,正把我们手里那些零碎而惊悚的线索,拼命地往一块拼!

我脑子飞快转动。原本以为只是我自己家族隐秘和老班长的遗愿,顶多加上个九幽会捣乱,没想到撞上个正儿八经研究龙脉、连夔牛都敢当研究对象的考古学博士!这简直是瞌睡碰到了枕头!

“温博士,”我压住心里的震惊和狂喜,尽量平静地问,“你懂甲骨文、金文吗?先秦的铭文、符号能搞明白?”

说到自己的专业领域,温明玉脸色恢复了不少自信:“这是我研究的基础!辨识解读古文字是我的专长,尤其是商周时期的。”

“那就齐活了!”我猛地一拍大腿,扯到左臂伤口,疼得龇牙咧嘴,但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雷鸣!咱这趟有福了!遇上真神了!”我转向一头雾水的雷鸣,“你负责打架,我负责看风水认路,温博士负责……破解地底下那些老祖宗留下的哑谜!咱们仨,正好包圆了昆仑雷泽这片‘肉坑’!”

雷鸣看看温明玉,又看看我,瓮声瓮气地一拍大腿:“操!这么巧?那感情好!文姑娘你这能耐不小啊!以后瑨哥认路你认字,我老雷负责锤爆那些不长眼的杂碎!”

温明玉被雷鸣这粗犷的表述弄得有点尴尬,但随即她那双被眼镜片挡着的眼睛里也亮起了锐利的光。“你们要去‘死亡谷’?寻找‘雷泽’?”她显然从我们刚才的话里捕捉到了关键信息,“就凭你们两个人?没有专业设备?没有后勤支援?”

“加上你不就仨了?后勤设备,买就是了!”雷鸣大手一挥,满不在乎。我也点点头:“温博士,实不相瞒,我们两个就是冲着‘地狱之门’去的。现在有你加入,简直是雪中送炭。我们需要你的学识。而你……”我看着她的眼睛,“恐怕一个人很难在‘死亡谷’生存,更别说对抗那些土耙子和你要找的‘证据’。合作,咱们都有机会!”

旅馆破败的房间里还弥漫着血腥和尘土的味道,地上三个被打倒的九幽会成员还昏迷着。窗户破了个洞,冷飕飕的夜风灌进来,吹得灯泡忽明忽暗。

温明玉站在那里,沉默了几秒钟。她看着我胸口藏玉的位置,又瞥了一眼地上那些低等但致命的盗墓工具,最后目光落到自己手中的论文上。那薄薄的纸张承载着她被整个学界嘲笑的“荒谬”理论,但此刻,却成了连接眼前这充满神秘和暴力的地下世界的唯一凭证。

“好。”她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干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心,仿佛要将所有的质疑和威胁都踩在脚下,亲自踏入那片传说中的死亡之地去证明什么。她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神亮得惊人:“我加入!”

格尔木尘土飞扬的大街上,充斥着牲口粪便和劣质汽油的味道。一辆八成新但明显经过暴力改装(车顶焊着粗犷的避雷针网、引擎盖加固、底盘加高)、通体漆成土黄色的硬派越野车,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停在路边。这就是雷鸣的“新玩具”——一辆淘来的二手军车改的“防雷车”。他正拿个扳手在哐当哐当地最后拧紧底盘防护板的螺丝,光着的膀子上沾满机油和黑泥,汗珠子顺着古铜色的肌肉往下滚。旁边地上堆着几个刚拆封的工具箱和一捆捆备用的钢丝缆绳。

旁边一家挂着“昆仑神牛”招牌的土产店里,光线昏暗,空气里漂浮着酥油茶和陈年药材混合的奇异气味。我跟温明玉站在最里面的柜台前。柜台上摊着一块油亮的黑褐色驴蹄子,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难以形容的腥臊中带点药味的混杂气味。旁边一个敞开的小木箱里,暗红色的粉末如凝固的干血——上好的朱砂。

老板是个裹着破旧藏袍、叼着旱烟袋的枯瘦老头,眯着眼,脸上深刻的皱纹里藏着高原紫外线和风沙雕琢的痕迹,正用我半个字也听不懂的方言叽里咕噜地跟温明玉比划着解释。

温明玉侧耳仔细听着,白皙的手指小心地捏起一小撮暗红色的朱砂墨,凑在鼻尖闻了闻,又摊在手心仔细看了看颜色和颗粒,然后转头对我低声说:“东西都还不错。朱砂是辰州(湘西)老矿的货,够正,颜色深暗杂质少,砂性也好。这驴蹄……”她微微皱眉,但语气带着专业的肯定,“应该是真正的老驴黑蹄心部,没有作假,不过气味确实……独特。闻人掌柜你看够不够分量?咱们要赶那个‘阴栈道’(雷暴频繁地带的低洼安全区域)?”

“走阴栈道,避‘震煞’(雷击和地面传导的电击)最好用阳土镇邪。”我低声用行话说道,拿起一块分量压手的驴蹄掂了掂,点头,“蹄子硬实,够年份。”我又捻了点朱砂,颜色暗红如紫金。我顺手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描金刻着符咒纹路的古朴黄铜盒子,里面分了好几格,小心地把朱砂倒进其中一个格子盖好。“对付地下的阴晦玩意儿,黑驴蹄子是能顶大用,尤其对上了年份有古怪的古尸有效。朱砂配着墨线,能画破障驱邪的阳阵。这分量足够了。老雷那边动静那么大,估计改装也差不多了。”

店外,雷鸣重重一拍车顶盖,留下个清晰的油腻巴掌印,粗嘎的嗓子吼着:“搞定!瑨哥!文姑娘!上车!咱这台‘雷泽号’绝对够硬!看看这焊点!”他兴奋地指着车顶那密密麻麻焊上去、泛着崭新焊光的避雷针网,粗如儿臂的针尖直指灰蒙蒙的天空,透着股生猛的糙劲儿。“回头再给你接两根地线到地上,夔牛那狗东西敢劈咱试试!看看是谁的雷硬!”

温明玉抱着一个刚刚购买的便携式高精度声波探测仪盒子走出来,看着眼前这辆散发着机油和焊铁味道、武装到牙齿的铁疙瘩,嘴角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她又瞥了一眼我那塞满了朱砂墨、黑驴蹄子等古怪“法器”的黄铜盒子,最后目光落回自己怀里那充满现代科技感的精密仪器上。

这三样东西——粗野悍勇的防雷车、玄奥古朴的朱砂墨线黑驴蹄子、冰冷精密的声波探测仪——就这么荒诞又古怪地组合在一起。

“温博士,”我拉开车门,看着这位刚刚成为我们临时同伴的女学者,“你研究的古籍里说的夔牛‘畏骨笛声’,对吧?你那台机器,能找到能震住它的声波频率?”

温明玉深吸一口气,将怀里那个声波仪器抱得更紧了些,仿佛抓住了一根科学的救命稻草。“理论上,如果它的生理结构真的与声波敏感有关联……我们可以尝试。”她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眼神恢复了那种专注的锐利,“不过,我更希望这些……民俗装备(她略带犹豫地指指我的黄铜盒子)和你那套风水堪舆的功夫,能帮我们尽可能少用上这机器上的救命频率。”

西风卷起沙尘抽打着车身,“雷泽号”发出一声低沉有力的咆哮,载着我们这三个目标迥异却又殊途同归的人,一头扎进前方那片被古老传说和死亡气息笼罩的灰黄色莽莽群山之中。后视镜里,格尔木那几根孤零零的电线杆子迅速变小,渐渐消失在腾起的沙尘之后。车窗前方,昆仑山脉巨大而沉默的阴影,正铺天盖地而来。隔着冰冷的玻璃窗,似乎都能闻到那片“地狱之门”弥漫而来的、夹杂着金属硫磺味和尘封古墓死寂气息的风……车舱内,温明玉小心地拿出那本记载禹王鼎纹饰的厚重图册快速翻动,指尖划过那些繁复的青铜纹路;雷鸣单手扶着方向盘,眼神锐利地盯着前方的崎岖土路,另一只粗糙的大手下意识地摸索腰间匕首的皮套;我摩挲着胸口那冰凉玉珏的轮廓,感受着它越发清晰的搏动,如同一颗被唤醒的、沉睡千年的冰冷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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