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婉晴清越的声音还在大殿中回荡，将苏晨的功绩一件件、一桩桩清晰地烙印在每一位朝臣的心头。
那每一份功劳，都重若千钧，累积起来，已然形成了一座令人仰望的高山。
当最后当居首功四个字落下时，整个清凉殿内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寂静，仿佛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
所有人都知道，重头戏要来了。
如此不遗余力地宣扬功绩，陛下接下来要给予的封赏，必定是石破天惊。
果然，沐婉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晨，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苏卿之功，擎天撼地，于国于民，泽被苍生。若以寻常爵位赏之，非但不能酬其功，反倒显得朝廷吝啬，朕，亦于心难安。”
她微微停顿，扫视了一圈神色各异的群臣，最终一字一句地宣布：“故，朕决定，晋封苏晨，为——王！”
王字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清凉殿。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这决定真的从女帝口中说出时，依旧引发了巨大的震动。
大周立国两百五十余载，非沐姓而封王者，从未有过。
这是打破祖制，颠覆传统的惊天之举。
沐婉晴似乎很满意或者说意料之中，这效果，她继续看向苏晨。
语气稍缓，带着一丝询问，却又更像是最终的决定：“苏卿，朕封你为二等王爵。至于封号……你可有属意？”
刷！
所有的目光再次聚焦于苏晨身上，这一次，目光中的情绪更为复杂，震惊、羡慕、难以置信，甚至还有一丝隐藏的恐惧。
苏晨心中暗叹一声，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深知异姓王这三个字在大周意味着什么，那是站在风口浪尖，是众矢之的，是取祸之道。
苏晨不在乎虚名，更不想被架在火上烤。他所做的一切，初衷并非为了这显赫王爵。
他立刻从队列末尾快步走出，来到御阶之下，撩起那身华丽的云龙纹锦衣下摆，毫不犹豫地躬身行礼。
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臣万万不敢受此封赏，请陛下收回成命！”
“哦？”沐婉晴似乎早有预料，眉梢微挑。
“为何不敢？朕说了，你的功劳，封侯已不足以酬谢。莫非你觉得王爵还不够？”
“臣绝非此意！”苏晨连忙解释，语气恳切，“陛下信重，臣感激涕零，虽万死亦难报其一。然正因陛下信重，臣才更不能接受这王爵之封！”
苏晨抬起头，目光坦然地看着沐婉晴，也仿佛是在对满朝文武陈述：“我大周自太祖立国，至今二百五十余年，律法祖制，皆无异姓封王之先例。此乃国之铁律，亦是维护朝纲稳定之基石。臣，苏晨，何德何能，敢开此先河？此举恐惹天下非议，动摇国本，臣……担不起这千古之名！恳请陛下，以侯爵赏之，臣已心满意足，绝无怨言！”
苏晨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既表达了对皇恩的感激。
也点明了打破祖制可能带来的巨大风险和负面影响，姿态放得极低，完全是一心为国、不慕虚名的忠臣模样。
苏晨真的不想去跟朝廷的衮衮诸公去斗，现在一旦封王，有些事情就会脱离掌控。
沐婉晴看着他，眼神深邃，缓缓摇头：“不可以。”
声音不高，却带着帝王的决绝：“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朝廷法度，亦是朕立身之本。你的功劳，朕与天下人皆看在眼里，若因区区祖制二字便委屈功臣，岂非让天下忠臣良将寒心？日后谁还愿为朝廷效死力？朕意已决，此王爵，你非受不可！”
“陛下！”苏晨还想再劝。
“苏先生功高盖世，封王以示天恩，臣以为妥当！”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乃是新任兵部侍郎张焕。他是北境出身，深知苏晨发明与新策对军队和边境的巨大助益，加之性情耿直，觉得苏晨功劳太大，封王理所应当。
“臣附议。”另一位将领也出列支持，“苏先生之才，堪比古之姜尚、张良，封王并无不可。更能彰显陛下求贤若渴、赏罚分明！”
这些多是军中将领或与苏晨新政利益相关的官员。
他们或出于敬佩，或出于利益考量，认为苏晨封王能进一步提升其地位，有利于他们自身和朝廷的革新事业。
然而，反对的声音立刻如潮水般涌来。
“陛下！万万不可！”一个急切的声音响起，只见礼部尚书沐怀礼快步出班。
他面色激动，甚至带着一丝惶恐。
他是女帝的堂哥，自谢家的谢文远伏诛后便被提拔上来掌管礼部，最是看重礼法规制。
沐怀礼走到苏晨身边，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声音带着颤音：“陛下！臣斗胆直言。我大周自立国以来，二百五十余载，从未有过异姓封王之例。此乃太祖皇帝定下的铁律，旨在防止外姓权柄过重，危及社稷啊。”
“苏先生之功，臣等亦深感敬佩，封侯赐爵，纵是顶级国公，亦无不可！然王之一字，关乎国体，关乎宗庙礼法，绝非寻常爵位可比！”
“一旦开启此例，后人效仿，恐……恐生不测之祸！望陛下三思，恪守祖制，以安天下之心！”
他这番话，引经据典，直指核心，代表了朝中大部分守旧派和恪守礼法之臣的心声。
异姓王，在他们看来，就是乱政之源。
沐怀礼是佩服苏晨，也看重苏晨。
但沐怀礼比较倔，把礼法看的很重。他没当礼部尚书之前是宗室事物的。一板一眼的古董得很。
“沐尚书所言极是！”吏部右侍郎周廷也出列附和，“陛下，苏先生之功，赏以重金，授以实权，皆无不可。然王爵尊位，非沐氏皇族不可轻授。此例一开，只怕朝野哗然，物议沸腾，于苏先生清誉，于朝廷稳定，皆非幸事啊。”
“臣附议！”
“陛下，祖制不可轻废啊！”
……
一时间，反对之声此起彼伏，大多围绕着“祖制”、“国体”、“潜在风险”展开。
他们并非全然针对苏晨个人，更多的是对打破传统的一种本能恐惧和抵制。
当然，也有中间派或沉默观望者，如户部尚书李德明等人，则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他们承认苏晨的功劳，也明白女帝想要重赏的心思。
但异姓封王确实兹事体大，他们需要权衡利弊，不敢轻易表态。
清凉殿内，方才庆功的喜庆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紧张的对峙。
支持者与反对者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武将队列中多有支持之声，而文官队列，尤其是礼部、吏部、御史台等机构的官员，反对者居多。
苏晨站在风暴的中心，感受着两边投来的目光，心中无奈更甚。
他再次躬身，声音带着疲惫却依旧坚定：“陛下，众位同僚之言，皆有道理。臣本布衣，得蒙陛下信重，方能一展所学。臣之所愿，唯天下安定，百姓安康，而非区区王爵虚名。”
“今日若因封王之事，导致朝堂争议，君臣离心，此绝非臣之本意，亦非陛下之福！臣，再次恳请陛下，收回王爵之封！臣愿以侯爵之身，继续为陛下，为大周，效犬马之劳！”
苏晨将姿态放到最低，几乎是在恳求。
他知道，这个王爵一旦接下，他将再无宁日。
江南世家会以此攻讦，朝中暗藏的反对势力会以此做文章，甚至未来，功高震主的猜忌也可能滋生。
他不想陷入这种无休止的政治漩涡。
沐婉晴端坐在御座之上，面无表情地听着下方的争论，看着苏晨一再推辞。
她明白苏晨的顾虑，也清楚反对派的声音有其依据。
但她更知道，要想推行她的意志，彻底整顿这积弊已深的朝局和天下。
她需要苏晨站在一个足够高的位置上，拥有足够震慑人心的权威。
想起了马车那次苏晨说的功高震主，会被认为权臣。权倾天下的话。
沐婉晴认为，那又怎样。只要她在，没人能伤害到苏晨
“够了。”
她轻轻吐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争论。
大殿立刻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望向御座。
沐婉晴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苏晨身上，语气平静，却带着最终的裁决意味：
“祖制是死的，人是活的。太祖当年立下规矩，是为保江山稳固。今日朕封苏晨为王，同样是为保江山稳固，开创盛世！”
“苏晨之功，旷古烁今，若不能以最高规格赏之，是朕之过，是朝廷之失！”
“异姓王……既然从前没有，那便从今日，从苏晨开始！”
沐婉晴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朕意已决，无需再议。苏晨，这王爵，你受也得受，不受，也得受！”
她根本不给苏晨再次拒绝的机会，直接对礼部尚书沐怀礼下令：“沐爱卿，封王大典及相关仪制，由你礼部即刻着手筹备，不得有误。”
沐怀礼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女帝那冰冷而决绝的眼神。
终究将话咽了回去，颓然躬身：“臣……遵旨。”
大殿之内，一片死寂。
支持者心中振奋，反对者面如死灰，中间派暗自凛然。
女帝这是以绝对的皇权，强行推动了这项打破祖制的封赏。
沐婉晴不再看其他人，目光重新落在苏晨身上，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苏卿，封号，你可想好了？”
苏晨知道，事已至此，再无转圜余地。
他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抬起头，迎上沐婉晴的目光，知道她此举虽有将他置于炉火之上烘烤的嫌疑。
但更深层的，是那份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托付。
苏晨沉吟片刻，既然无法拒绝，那便选一个相对低调，或许能稍减非议的封号吧。
他缓缓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臣谢陛下隆恩。若陛下执意要封，臣……乞“安平”二字。”
安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