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平日里总是笑眯眯、做着生意又显得有几分懦弱的西汗王。
竟然不声不响地在自己的地盘里，藏了这样一支完全听命于他的伏兵。
这份隐忍和心机，让他们脊背微微发凉，同时也更加确信与此人合作，成功的可能性极大。
土谷浑溪仿佛没有看到他们眼中的惊疑，自顾自地继续说道。
语气带着稳操胜券的自信：“这支万人队，自驻扎之日起，就未曾参与雁门关的任何战事，一直在黑石谷养精蓄锐，粮草充足，毫发无伤，战力完整。只要我们能想办法，暂时摆脱或者甩开周军追兵，顺利将阿史那土顿引导至黑石谷附近……”
“届时，我们三部现有的四万骑兵，再加上我这一万以逸待劳的伏兵，突然发难，五万对两万，还是有心算无心，突然袭击，围攻阿史那土顿那两万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残兵……嘿嘿。”
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发出一阵意味深长的、低沉的笑声。
但那笑声中蕴含的意思，夷北和铁木图都听得明明白白——擒拿伊利可汗，易如反掌。
铁木图激动得险些跳起来，他强行压下兴奋，一拳捶在自己大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压低嗓音道：“好！太好了！西汗王，你藏得这一手真是太关键了。五万对两万，又是埋伏突袭，要是这样还拿不下阿史那土顿，我们干脆找块石头撞死算了。”
夷北也终于彻底下定了决心，他深吸一口气，环顾土谷浑溪和铁木图，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
沉声道：“既然如此，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我们就赌上这一把，为了部落的未来，为了子孙后代不再仰人鼻息，为了真正的自由！干了！”
土谷浑溪见大局已定，便开始补充具体的行动步骤，显得心思缜密。
“不过，二位汗王，此事关乎我等身家性命，需得从长计议，步步为营，绝不能有丝毫差错。”
伸出第一根手指，“第一，当前我们的头等大事，是想办法摆脱，或者至少暂时拉开与周军追兵的距离。我们现在绝不能动手，否则就是同归于尽之局。”
“我们必须倚仗阿史那土顿和他那两万残兵，让他们顶在前面，承担周军的主要压力，替我们消耗追兵的力量和价值。”
“而我们三部的四万骑兵，则要尽可能保存实力，避免不必要的损失，伺机脱离接触，或者保持在相对安全的位置。简而言之，让他们去当挡箭牌。”
铁木图重重地点头，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对！说得对。就让阿史那土顿和他那些忠心的走狗，去替我们挡住周军的刀锋。他们死得越多，我们日后动手就越轻松。”
夷北接着说道，目光扫视着周围，确保无人靠近：“第二，在成功摆脱追兵，安全抵达黑石谷区域之前，我们三人，以及我们麾下知道内情的心腹，绝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对阿史那土顿，表面上我们甚至要比以往更加恭敬，更加忠诚。要让他觉得，在如此危难之际，我们三部是他唯一可以依靠和信任的力量。”
“一切行为都要如常，甚至我们可以主动请缨，承担一些断后、警戒、寻找水源粮草的任务，以此换取他的信任，同时也为我们自己的军队争取到更多的独立行动权和休整时间。”
土谷浑溪阴险地笑道，小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北汉王高见，正是此理。我们要把他捧得高高的，让他放松所有的警惕。”
“要让他产生错觉，认为即便王庭本部损失惨重，依然有我们这三条忠犬不离不弃。等他彻底安心，将我们视为臂助，对我们不再设防之时，就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
铁木图摩拳擦掌，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迫不及待地问：“那到时候，谁去亲手擒拿阿史那土顿？老子亲自带人上，早就想会会他那所谓的金狼卫了。”
夷北摆了摆手，显示出作为北汉王的大局观：“铁木图汗王勇武，无人质疑。但此事不必争功，需统一调度，方能万无一失。”
“届时，我们三部同时发动，以三声短促的鹰隼号角为令，统一行动。”
“我薛延陀部，负责从正面牵制并击溃保护他的王庭金狼卫，他们是块硬骨头，必须挡住。”
“铁木图汗王，你女真部骑兵骁勇善战，冲击力强，负责从侧翼发起迅猛突击，不顾一切，直取中军，目标就是阿史那土顿本人。”
“西汗王，” 夷北看向土谷浑溪，“你和你那一万伏兵，是此战最关键的一环。你们必须隐匿行踪，耐心等待。”
“在我们正面发动攻击，吸引住敌军所有注意力时，你的伏兵再从黑石谷中如同神兵天降般杀出，彻底截断阿史那土顿的退路，完成最后的合围。记住，务必生擒。活的阿史那土顿，远比一具尸体有价值得多。”
土谷浑溪和铁木图再次重重点头，三人目光在昏暗中交汇。
都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中那混合着对权力的野心、对失败的恐惧、对未来的期盼以及破釜沉舟的决绝光芒。
一场针对旧日霸主、精心策划的背叛与擒王密谋，在这仓皇西逃的死亡路途上，终于彻底成型。
“为了部落的存续与强盛！”
“为了不再做奴仆，争取真正的自由！”
“干了！”
三人伸出右手，紧紧握在一起，低声立下庄重的誓言。
随即他们像幽灵般迅速分开，脸上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表情。
或凝重，或疲惫，或恭顺，悄无声息地融回了各自奔逃的队伍中，继续扮演着忠诚附庸的角色。
跟随着前方那个尚且沉浸在复仇与吞并幻想中、对即将到来的噬主之祸毫无察觉的伊利可汗，向着西方，向着那命运的黑石谷，亡命奔去。
黄沙漫天，风声呜咽，完美地掩盖了阴谋的气息。
却也预示着草原延续了数十年的权力格局，即将因为这次逃亡路上的密谋，而迎来一场惊天动地的巨变。
当然，这一切野心蓝图的前提是，他们能首先从那如影随形、杀气腾腾的大周追兵锋刃下，侥幸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