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后余生的庆幸暂时舒缓了两人紧绷的神经。他们瘫坐在溪边的鹅卵石上，贪婪地呼吸着没有硝烟和洞穴霉味的清冷空气，感受着久违的阳光穿透稀疏的云层，带来一丝丝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但这短暂的松弛并未持续太久。现实的压力如同冰冷的锁链，迅速将他们拉回残酷的现状。
“怎么样了？”秦文东率先开口，声音因疲惫而沙哑，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锐利和警惕。他强撑着站起身，冰冷湿透的潜水服紧贴着皮肤，带来持续不断的寒意。
叶琦玉点了点头，也挣扎着站起，动作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僵硬和酸痛。长时间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又经历了高强度的潜泳和神经紧绷，铁打的身体也到了极限“还行，就是要赶紧换一身干燥的衣服，否则我们马上就会失温了”
两人拿出自己防水布包裹的备用迷彩服，经过这通折腾两套衣服都已经进水，他们尽量拧干后套在身上互相依偎着取暖并迅速检查物资。情况比预想的还要糟糕。他们背负的战术背包虽然使用了防水材质，但在爆炸冲击、洞穴挤压和河水浸泡的多重摧残下，也未能完全幸免。
秦文东打开自己的背包，内部已是一片狼藉。备用弹药大部分泡了水，大部分都不能使用；高能压缩口粮的包装破损，部分已经变成一坨糨糊，与背包内的其他杂物混在一起；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核心的急救包采用了多层密封，里面的药品和绷带似乎还能用，但数量有限。他的步枪虽然做了一些防护，但经过长时间的浸泡还是需要尽快分解清理上油，否则关键时刻的卡壳将是致命的。叶琦玉的情况类似，她的武器和物资同样损失惨重。
“食物损失超过一半，弹药也不乐观，通讯设备……彻底报废了”秦文东清点完毕，语气沉重。那台宝贵的、能与陈默联系的加密通讯器，此刻屏幕漆黑，无论怎么尝试启动都毫无反应，内部电路显然已在积水中短路烧毁。
叶琦玉沉默地检查着自己的手枪和仅存的几个弹匣，用力甩掉里面的水珠，动作仔细而专注。失去了与陈默的联系，意味着他们彻底成了孤雁，在这片陌生的、敌控区纵深地带，孤立无援。
秦文东抬头环顾四周。这里植被稀疏，只有一些耐寒的苔藓和低矮灌木刚刚开始复苏，看不到任何动物活动的迹象，更别提可供采集的果实或可猎捕的猎物。远处是连绵的、光秃秃的山峦，天空是那种惨淡的灰蓝色。他们完全无法凭借眼前的地貌判断自己的具体位置。
“我们必须搞清楚自己在哪，然后想办法联系上陈默”秦文东低声道，目光投向山谷出口的方向，眼神充满了忌惮，“新纪元的地面搜索队可能还在附近活动，甚至可能有无人机在低空侦察。我们不能生火，不能制造明显的烟雾或噪音，大规模搜索生存物资也不现实”
生存的困境如同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没有食物补充，仅存的给养支撑不了几天；没有可靠的武器，遭遇敌人将极度危险；没有确定的位置和通讯手段，他们就像无头苍蝇，盲目乱窜的结果很可能是一头撞进敌人的包围圈。
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溪水流淌的潺潺声和山谷间的风声呜咽。
忽然，叶琦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她看向秦文东，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必须想办法，我们还是要主动出击”
秦文东眉头微蹙，回头看着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叶琦玉。
“新纪元虽然找不到我们或者我们的尸体，但长时间的轰炸后大概率还是会认为我们已经死掉了。而且这片区域不小，他们必然会有分散的巡逻队、前沿观察哨或者小型的补给营地”叶琦玉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语速也快了些“我们需要通讯设备，需要更精确的情报，需要补给。这些东西，敌人那里有”
秦文东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脏猛地一沉“你想……主动去找他们？”
“对！”叶琦玉肯定地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他们肯定猜不到两个大概率已经死掉的人还敢回头打他们的主意。这是唯一的机会。只要我们能成功拿下一支小队，哪怕只是一个前沿观察点，就一定可以获取电台、地图、食物和弹药。这是我们真正脱困的唯一办法，而且就算他们发现我们的踪迹，也不可能短时间组织大部队追捕，我们机会很大！”
秦文东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权衡着利弊。叶琦玉的方法无疑是火中取栗，但正如她所说，困守此地是慢性死亡，盲目流窜是赌运气，而主动获取情报和通讯手段，是打破僵局的关键。他不得不承认，在目前绝境下，这看似最危险的方法，反而是最具操作性和希望的选择。
他看向叶琦玉，她虽然脸色苍白，浑身狼狈，但眼神中的坚定和斗志并未熄灭。
“我同意”秦文东最终开口，语气凝重“不过确实太危险了……”
“我知道危险”叶琦玉迎上他的目光“但我相信你，你体内的古菌，是我们最大的依仗。避开大部队，寻找那些落单的、边缘的‘软柿子’。我们两个人配合，能做到”
长时间的对视后，秦文东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他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
他不敢让叶琦玉离开自己的视线单独行动，在这危机四伏的敌占区，分开意味着风险成倍增加。而两人联手，凭借他的感知和她的精准打击，确实存在虎口拔牙的可能性。
“我们需要先确定方向”秦文东站起身，忍着肌肉的酸痛和寒冷，仔细感知着周围的环境“地下河的流向大致是朝着海岸线方向，我们出来的位置，应该离海岸不算太远。新纪元的部队主要布防在港口和交通要道，他们的搜索队和前沿哨所，也必然是以海岸线为基点向内陆辐射。我们朝着海岸线方向小心摸过去，我想办法寻找合适的目标”
“好！”叶琦玉立刻同意，眼神中燃起战意。
两人不再耽搁，他们的衣服已经被两人的体温烘的干燥很多。两人抓紧时间分解清理了主要的武器，尽量去除水分，涂抹上仅存的武器保养油。做完这一切，剩余的物资被重新整理分配，所有不必要的负重都被果断舍弃。
秦文东闭上眼睛仔细甄别着风带来的细微声响、空气中可能存在的异常气味。他选择了山谷一侧，示意叶琦玉跟上。
“跟紧我，注意脚下，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秦文东压低声音嘱咐“一旦我发出警报，立刻寻找掩体，准备战斗，或者撤退”
叶琦玉紧了紧手中的步枪，用力点头“明白”
就这样，两个刚刚从死亡线上挣扎出来的人，带着残破的装备、有限的给养和一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再次踏上了征途。
秦文东在前，身影如同鬼魅，每一次落脚都轻盈而谨慎，他的耳朵捕捉着方圆数百米内的一切异动，眼睛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度。叶琦玉紧随其后，步伐稳健，呼吸控制在极低的频率，手中的步枪随时处于可击发状态，她的目光同样警惕，负责弥补秦文东感知可能存在的盲区。
他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地，朝着推测中的海岸线方向，缓慢而坚定地推进。阳光透过云隙，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仿佛为这场生死未卜的逆向狩猎，拉开了沉重的序幕。脚下的土地依旧荒凉，远方的山峦沉默矗立，而在这一片死寂之下，暗流正在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