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后院的鸽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谷物香和羽毛的气息。饲养员老周正佝偻着身子，在一排排鸽笼前忙碌着。他年过花甲，头发早已花白，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那双粗糙的手却异常灵活，每一个动作都透着熟练与温柔。此刻，他正小心翼翼地从竹篮里取出写好的信纸，那信纸折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都被仔细压平，他用指尖轻轻将信纸卷成细小的纸卷，生怕用力过猛把纸弄破。
卷好后，老周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个小巧的竹筒，这些竹筒都是他特意找人定制的，粗细刚好能装下纸卷，表面还涂了一层蜡，用来防水防潮。他把纸卷慢慢塞进竹筒，再用细细的棉线将竹筒牢牢绑在信鸽的左腿上，绑的时候还特意调整了几下松紧，确保既不会让信鸽觉得勒得慌，又能防止竹筒在飞行途中掉落。
“小家伙，这趟差事可得办好啊。” 老周一边绑，一边低声念叨着，声音里满是期盼，“能不能守住郾城，能不能让城里的百姓平安，可就全看你们的了。” 他轻轻抚摸着信鸽的羽毛，那羽毛柔软顺滑，在昏黄的油灯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小李子手里拎着两袋沉甸甸的小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小米袋子是粗布做的，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显然是刚从粮仓取来的。“周大爷，周大爷！” 小李子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喊道，“将军让我给您送点粮食过来，您可得把这些信鸽喂饱了，可别让它们飞一半就饿肚子，耽误了送信的大事。”
老周停下手里的活，转过身接过小米，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了笑容：“哎呀，真是麻烦将军还惦记着这些小家伙。你放心吧！我养这些鸽子都好几年了，它们跟我亲得很，比我那常年在外的儿子都听话。上次给郭将军送信，半路上遇上暴风雨，乌云密布的，连太阳都看不见，可它们愣是凭着记性找到了方向，一点都没耽误事。”
他说着，走到一个靠近窗边的鸽笼前，打开笼门，小心翼翼地伸出手，一只灰色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轻轻落在了他的掌心。这只信鸽体型矫健，眼睛明亮有神，灰色的羽毛上点缀着几点白色的斑点，格外显眼。老周把它递给小李子，笑着说：“你看这只，它叫‘灰点子’，是这些鸽子里飞得最快的，耐力也最好。这次给郭将军送的急信，就全靠它了。”
小李子好奇地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灰点子的羽毛，那羽毛又软又暖，让他忍不住惊叹道：“哇，没想到这小小的鸽子这么厉害！周大爷，要是叛军打过来了，它们会不会害怕啊？到时候要是吓得不敢飞，那可怎么办？”
“怕？它们可比你勇敢多了！” 老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在小小的鸽房里回荡，“上次有只鸽子去给许昌守将送信，半路上遇到了老鹰。那老鹰一直追着它，把它的翅膀都抓伤了，流了好多血，可它硬是带着信，拼了命地往前飞，最后还是安全把信送到了。回来的时候，翅膀上的血都凝结成块了，我看着都心疼。”
小李子听得眼睛都直了，他看着掌心的灰点子，眼神里多了几分敬佩：“没想到它们这么勇敢，真是太厉害了！周大爷，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您赶紧喂鸽子吧，我还得回去向将军复命呢。” 说完，他轻轻把灰点子放回老周手里，转身匆匆离开了鸽房。
老周看着小李子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灰点子，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然后转身将小米倒进旁边的食槽里。食槽里瞬间散发出小米的清香，鸽笼里的信鸽们纷纷扑棱着翅膀，发出 “咕咕” 的叫声，兴奋地朝着食槽的方向望去。老周打开一个个鸽笼，信鸽们有序地飞出来，落在食槽边，低头啄食起来，场面十分温馨。
李默站在鸽房外的走廊上，静静地看着信鸽们一只只从鸽房里飞出来，拍打着翅膀，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去。它们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天空中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一个个小小的黑点，消失在远方。李默的心里却五味杂陈，既有对信鸽能顺利送达信件的期盼，也有对当前局势的担忧。
就在这时，脑海里系统冰冷的机械音又准时响起：【经系统数据计算，飞鸽传书的成功率仅为 68%，存在较高的信息丢失风险。建议立即采用快马送信的方式，快马送信的成功率可达 92%，且能携带更详细的情报，更有利于后续战略部署。】
“快马送信？” 李默皱起了眉头，眼神里满是不解和质疑，“你是不是算错了？从郾城到郭子仪将军的军营，足足有三百多里路，快马加鞭也得两天两夜才能到。而信鸽一天就能飞到，能节省一半多的时间。现在情况这么紧急，多耽误一天，郾城就多一分危险，你居然跟我说快马成功率高？”
【系统数据无误。】系统机械地解释道，【快马送信虽然耗时较长，但可以携带更多关于郾城兵力部署、叛军动向等详细情报，便于郭将军制定更精准的支援计划。且快马受天气影响较小，只要骑手不出意外，基本能保证情报送达。而信鸽若在飞行途中遇到暴雨、沙尘暴等恶劣天气，或遭遇猛禽袭击，极有可能导致情报丢失，届时将错过最佳支援时机。】
李默忍不住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嘲讽：“你只算了所谓的成功率，怎么不算算时间成本？等快马把信送到郭将军手里，叛军说不定都已经兵临城下，攻破郾城了！到时候就算情报再详细，又有什么用？再说，我已经派了三批信鸽，分别给郭子仪将军、颜真卿大人和许昌守将送信。三批信鸽，就算有一只出了意外，丢了信，其他两只也能把信送到，这样的概率还不够吗？”
系统沉默了片刻，没有再反驳。可就在李默以为它会就此放弃时，脑海里突然弹出一条新的提示，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太子密令，密令内容：令李默暂不支援洛阳，率部驻守郾城，密切关注叛军动向，等待后续指令，不得擅自行动。】
“什么？” 李默猛地愣住了，脚步下意识地停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太子让我不支援洛阳？这怎么可能？洛阳是咱们的重镇，地理位置极其重要，要是洛阳丢了，叛军就能长驱直入，到时候整个战局都会陷入被动，后果不堪设想！太子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
他心里又惊又疑，连忙让人去把太子的密令取来。不一会儿，亲兵就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走了过来，木盒上印着太子的专属印记，做工十分考究。李默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张黄色的宣纸，宣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正是太子的亲笔。他拿起密令，反复看了好几遍，每一个字都看得清清楚楚，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旁边的副将赵虎刚好路过，看到李默神色凝重地拿着一张纸，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当他看到 “暂不支援洛阳，驻守郾城” 这几个字时，也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声音都有些发颤：“将军，太子这是…… 这是要改变之前的策略吗？可洛阳的安危关系重大，要是咱们不支援，洛阳一旦出事，咱们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啊！到时候朝廷怪罪下来，咱们就算有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默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心里又乱又急，像是有一团乱麻堵在胸口，喘不过气来。他来回踱着步，铠甲上的甲片碰撞在一起，发出 “叮叮当当” 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冰冷而机械的语调：【经系统分析，太子指令与原历史轨迹偏差度已达 43%，当前历史走向已进入未知区域，后续发展存在极大不确定性。根据战略模型测算，当前最优解为：拒绝太子指令，按原计划率领部分兵力支援洛阳，同时留下少量兵力驻守郾城，可最大程度降低洛阳沦陷风险。】
“拒绝太子指令？那可是抗旨啊！” 李默烦躁地停下脚步，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抗旨不遵是大罪，轻则革职查办，重则株连九族！一边是系统所谓的最优解，一边是太子的圣旨，还有满城三万百姓的安危…… 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了火上，左右为难，无论选择哪一边，都可能面临无法承担的后果。
时间一点点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布，缓缓笼罩了整个郾城。北风也越来越大，呼啸着穿过城墙，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即将到来的危险。
望楼上，守卒王二柱已经冻得嘴唇发紫，牙齿不停地打颤，连话都说不完整了。但他依旧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北方的天际，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的双手紧紧握着长枪，枪杆上的油布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张五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走了过来，汤是用军营里仅有的一点腊肉和白菜煮的，虽然简单，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把汤递给王二柱，声音里带着一丝关切：“快，喝口热汤暖暖身子，别冻僵了。这北风越来越大，叛军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到了，咱们得保持体力，才能守住城门。”
王二柱颤抖着双手接过汤碗，碗沿有些烫，他却浑然不觉。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汤，温热的汤水流过喉咙，瞬间驱散了些许寒意，让他感觉身子暖和了不少。他抬起头，看着张五郎，眼神里满是担忧：“张叔，你说…… 你说咱们真的能守住郾城吗？叛军有十万人，而咱们只有五千人，这差距也太大了，咱们会不会…… 会不会守不住啊？”
张五郎拍了拍他的肩膀，眼神坚定地说：“放心吧，有李将军在，咱们肯定能守住。你忘了去年夏天那场涝灾了？那时候雨水连绵不断，城里好多房子都被淹了，百姓们无家可归，粮食也快吃完了，大家都以为撑不下去了。可李将军带着咱们，没日没夜地挖渠排水，还把自己的粮食拿出来分给百姓，连觉都没睡几个小时，最后不也挺过来了吗？这次也一样，只要咱们跟着将军，齐心协力，就没有守不住的城！”
王二柱听着张五郎的话，慢慢点了点头。他想起去年涝灾时，李将军站在齐腰深的水里，指挥士兵挖渠的场景，心里的担忧渐渐消散了一些。他又喝了几口汤，感觉身上更有力气了。他抬头望向北方的夜空，夜色漆黑一片，隐约中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又像是北风在耳边呼啸，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真是假。
“张叔，你听……” 王二柱突然屏住呼吸，紧张地拉了拉张五郎的衣袖，“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好像是马蹄声，越来越近了！”
张五郎也立刻屏住了呼吸，侧着耳朵仔细听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眉头紧紧皱在了一起：“没错，好像真的是马蹄声！而且听声音，人数还不少，越来越近了！快！你赶紧去中军大帐报信，告诉将军，叛军可能要来了！我在这里盯着，绝不让他们靠近城门！”
王二柱不敢耽误，放下汤碗，拔腿就往望楼下跑。他的脚步又快又急，在陡峭的楼梯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点，再快点，一定要把消息及时传给将军！
很快，望楼的警示钟再次响起，“当当当” 的钟声急促而响亮，穿透了呼啸的北风，传遍了整个郾城。这一次，钟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慌乱，更多的是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
李默正站在南门的城墙上，听到钟声后，他立刻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剑鞘上的缠绳被他攥得紧紧的。他抬头望向北方，远处的黑暗中，已经能看到点点微弱的火把光，那些火把光越来越多，越来越亮，正朝着郾城的方向快速移动，像是一条燃烧的长蛇，在夜色中格外刺眼。
脑海里的系统还在不停地播报着各种数据：【检测到叛军距离郾城已不足五十里，预计一个时辰后到达城下。当前郾城兵力部署存在薄弱环节，北门防守力量不足，建议立即调整兵力……】
李默却没有再理会系统的播报。他摸了摸怀里的太子密令，密令的纸张已经被他的体温焐得有些温热，可上面的字迹却像一把把尖刀，刺得他心口发疼。他回头望了望城内，百姓们的家中早已熄灭了灯火，整个城池安静得只剩下北风的呼啸声，可他知道，在那些紧闭的门窗后，是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正等着他带领士兵们，守住他们的家园。
“不管了。” 李默深吸一口气，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太子的指令也好，系统的最优解也罢，现在都不重要了。守住郾城，保护好城里的百姓，这就是我现在唯一要做的事！”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的士兵们高声喊道：“将士们！叛军即将到来，一场恶战就在眼前！我知道，咱们兵力不足，装备也不如叛军精良，但咱们身后，是三万百姓的安危，是咱们的家园！今天，我李默在这城墙上立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会让叛军踏进郾城一步！你们愿意跟我一起，死守郾城吗？”
“愿意！愿意！死守郾城！” 士兵们齐声喊道，声音洪亮，震耳欲聋，在夜空中久久回荡。他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神坚定地望着北方，做好了迎接战斗的准备。
北风依旧呼啸，火把光越来越近，一场关乎郾城存亡的血战，即将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