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眸开阖的刹那，楚曦像从浸满星辉的暖泉里浮出来 —— 意识冲破混沌时，最先触到的是心脏的搏动，沉得像鼓，撞得胸腔发震；血液在拓宽数倍的经脉里淌，带着融了星力的温，滑过之前被幽冥冻僵的地方，连骨缝都跟着松快。她抬手，莹白的掌心泛着淡金，指尖一勾，一缕掺了暗金剑意的星芒就绕着指节转，温顺得像认主的雀，再不见半分幽冥的灰败。
识海里的「归墟潮汐星图」早没了之前的悬浮态，竟与灵魂缠在了一起。她闭着眼 “看”，能瞧见密舵里烛火跳动的光粒，能辨出阿七袖口沾着的药草香，更能捕捉到城西方向 —— 那股冲天的黑死气里，裹着道熟悉的阳刚气，像烧红的烙铁，正一寸寸撞着死气的壁垒。
沈逸！
记忆猛地涌来：云梦青鸾倒在血泊里的最后一笑，京城龙气反噬时钻心的疼，系统消失前那句带着颤的 “再见”，还有赤霄剑柄上那滴替她垂泪的星泪…… 每一幕都烫着心口，让她指尖的星芒颤了颤。
“郡主！您真醒了！” 阿七的声音劈碎寂静，他膝行两步，指腹悬在楚曦胳膊旁，不敢碰又想扶，眼里的泪砸在青砖上，溅开小水花。老大夫跟着跪倒，白须抖得像风中的棉，手里的脉枕都掉了。
楚曦转向他们，左眼的星图还在缓缓转，映得她眼底像藏了片小星空，却没半分威压，反带着温：“辛苦你们了。我睡了多久？沈逸呢？”
阿七这才稳住声，把宫变平定、沈逸带三百锐卒闯城西、北境狼骑叩关的消息连珠炮似的讲。楚曦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赤霄的剑柄，星眸里的光慢慢沉下来 —— 城西的死气比她 “看” 到的更烈，沈逸怕是撑不了太久。
她掀被起身，动作轻得像风，半点没有久病的虚浮。赤霄被她握在手里的瞬间，剑鞘上的鸾鸟纹 “嗡” 地亮了，暗金星纹顺着剑脊爬，与她右眼里的焰芒对在一起，像两簇互相认亲的火。
“郡主，您身子还虚 ——” 老大夫伸手想拦。
“不虚。” 楚曦打断他，赤霄的剑尖挑开帘角，晨光涌进来，落在她脸上，“沈逸在等我，城西的阵，也该破了。”
阿七没再劝，转身就往外跑：“属下这就集结人手！”
城西早没了晨时的模样。暗红色的光罩扣在数条街区上，像口烧红的锅，罩里的风裹着怨魂的尖啸，刮在人脸上像冰碴子。没来得及逃的百姓缩在墙角，被魂气缠上的瞬间就倒下去，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魂魄刚飘出来，就被光罩吸成了新的怨魂，加入扑杀的队伍。
沈逸的金红刀意裹着他像团移动的火，每劈一刀都炸出半丈宽的清辉，怨魂沾到就化成青烟，却转眼又被新的魂潮补上。他的玄甲早被黑血染透，肩甲处裂了道口子，露出血肉，可握刀的手没抖过半分 —— 视线死死锁着香料铺的方向，那里是死气最浓的地方，也是阵眼的入口。
“将军！怨魂杀不尽！弟兄们的力气快耗光了！” 亲兵的喊声刚落，就被道魂气缠上脖颈，他手里的刀 “哐当” 掉在地上，眼睛瞬间翻白，身子软下去时，魂魄已被光罩扯成了淡影。
沈逸的心像被揪了下，却只能咬着牙吼：“结圆阵！内力往外放！别让魂气沾身！”
士兵们勉强凑在一起，内力连成淡青色的光团，像暴雨里的浮萍，被魂潮撞得不停晃。紫袍祭司的笑声从魂群里飘出来，忽左忽右，像附骨的虫：“沈逸！你那点刀意撑不了多久！等阵里的血够了，虚渊大人来了，你们都得成养料！”
沈逸没理他，趁魂潮稍退的间隙，猛地提气 —— 金红刀意突然凝实，像把烧红的长枪，直直劈向祭司声音传来的方向！刀罡过处，怨魂像被割的草，倒了一片，连空气都被劈出焦味。
“铛！”
紫袍祭司的骨盾突然挡在前面，黑纹在盾面上爬，撞开的瞬间，黑血从他面具下渗出来，滴在地上冒青烟。沈逸的气息也乱了，刚想收刀，后颈突然发寒 —— 三道靛蓝骨刺贴着他的头皮擦过，直刺心口！
“将军小心！”
亲兵扑上来的瞬间，骨刺穿透了他的胸膛。沈逸回头时，只看见亲兵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嘴角的血沾在他的甲胄上，烫得像火。他刚要挥刀斩碎剩余的骨刺，紫袍祭司的黑暗射线已到了眼前 —— 那道黑芒裹着能冻住魂魄的冷，连空气都跟着凝了。
千钧一发时，一道掺着碎星的流光从天际扎下来！快得撕开空气的尖啸都追不上，像有人把半片星空揉成了箭，后发先至地撞在黑暗射线上。
“嗤 ——”
黑芒像雪遇了太阳，连烟都没冒就化了。流光散时，楚曦的身影稳稳站在光罩里，藕荷色的裙角沾着星尘，赤霄斜指地面，剑穗上的光粒还在抖，像刚完成了次漂亮的斩击。
“曦儿！” 沈逸的刀顿了半分，眼里的冷意瞬间化了，跟着又揪紧 —— 她刚醒就闯这么险的地方，可那双眼亮得很，左眼的星图转得稳，右眼的焰芒跳得烈，半点没有虚弱，倒让他放心了些。
“你不该来！” 他吼着，却往她身边靠了靠，刀意下意识地护在她身后。
楚曦没接话，目光扫过满地的干尸和怨魂，星眸里的温慢慢沉成冰。她转向魂群深处的紫袍祭司，声音清得像碎冰撞玉：“你的阵，该碎了。”
紫袍祭司看着她手里的赤霄，面具下的牙咬得咯咯响 —— 那剑上的星力像针，扎得他的魂都疼。可他很快狂笑起来，挥手间，更多怨魂涌过来，像黑压压的蝗虫，连光都挡了：“碎？我看是你要被魂吞了！”
楚曦没动，甚至没抬剑。她只是抬起左手，掌心对着魂潮，左眼的星图突然转得飞快，连周围的光都跟着往她掌心聚。
“归墟潮汐，万流归宗 —— 散。”
轻叱落时，她掌心前的空气突然晃了晃。涌来的魂潮像撞在看不见的滤网上，最前面的怨魂瞬间被拆成细碎的光粒，尖啸变弱，最后成了绕着她指尖转的暖光。后面的魂潮还在冲，却像被按了慢放键，一个个软下来，化成光粒融进她的星力里 —— 不过弹指间，半条街的怨魂就没了踪影。
沈逸和士兵们都看呆了，手里的刀忘了挥；幽泉的人腿软得像踩在棉花上，有人甚至想往后退 —— 那哪是化解，分明是把怨魂当成了养料！
楚曦的目光穿过魂群，直接落在香料铺的废墟下 —— 星图 “看” 得清楚，那里藏着阵眼的核心，像颗跳动的黑心脏，每跳一下，光罩的红就深一分。
“阵眼在地下祭坛，跟核心符文连在一起。” 她用星力传音，声音直接撞在沈逸的识海里，“我缠住他，你带弟兄们冲进去，毁了符文！”
沈逸重重点头，长刀一扬，金红刀意又涨了三分：“弟兄们！跟我冲！毁了妖巢！”
士兵们的士气瞬间炸了，跟着他往废墟冲。紫袍祭司哪肯让他们得逞，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响，指缝里淌出黑血，顺着衣襟往下滴，落在地上竟冒起青烟，周身的死气突然暴涨，像吹鼓的黑灯笼：“想走？先留下命！”
他化作道黑烟，直扑沈逸的后心。
“你的对手是我。”
楚曦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黑烟前，赤霄的剑尖凝着一点金芒，刚好对着他心口的死穴。紫袍祭司的动作猛地顿住 —— 剑上的星焰跟着他呼吸时胸口的起伏颤，像被无形的线拴住，连动半分都不敢。
“你……” 他眼里的疯狂退了些，多了丝惧意。
楚曦没说话，只是右眼的焰芒又亮了些。赤霄的星纹顺着她的手腕爬，绕到小臂，像给她缠了圈碎星做的甲。她能 “算” 到他接下来所有的动作 —— 往左躲会撞剑，往后退会被星力缠，连燃烧精血的后手，都被星图提前标出了破绽。
紫袍祭司的脸在面具下扭曲着，最终还是咬了牙 —— 死气从他七窍里冒出来，像要把自己裹成黑球，连周围的温度都降了：“那就同归于尽！”
就在沈逸的刀劈向废墟石板的瞬间，整个光罩突然震了！
怨魂们停止了扑杀，齐刷刷地转向废墟，尖啸变成了诡异的呜咽，像在朝拜。地下传来闷响，石板裂开蛛网般的缝，靛蓝色的光从缝里渗出来，映得地面像铺了层毒沼。
“恭迎虚渊之眼！” 紫袍祭司突然嘶吼起来，声音里满是狂热，“大人！快降临！”
天空像被泼了墨，墨色里慢慢浮起一只没有轮廓的眼 —— 黑得能吞掉光，连周围的风都停了，落在皮肤上像冰碴子。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纯粹的 “虚无”，却让人不敢看第二眼，仿佛多看半分，魂魄都会被吸进去。
虚渊之眼！
沈逸的刀顿在半空，金红刀意突然弱了，像被风吹的烛火，颤得厉害。他感觉自己的内力在往体外跑，连心跳都慢了，眼前开始发黑 —— 那只眼的 “目光” 落在他身上，像块冰压着，连呼吸都疼。
“沈逸！”
楚曦的声音传过来时，她已挡在了他身前。左臂横在身前，星图在掌心转得飞快，凝出的光幕薄得像蝉翼，却泛着冷光，连空气碰到都泛起涟漪。
“嗤 ——”
黑暗的目光撞在光幕上，没有巨响，只有指甲刮过冰面的刺耳声。光幕剧烈地晃，楚曦的嘴角渗出血珠，顺着下巴往下滴，落在赤霄上，剑身上的星纹突然亮得刺眼。
“你的目光……” 她睫毛上沾着血珠，却没眨一下，星眸里的光比之前更亮，“染指不了这片星空。”
赤霄突然发出高昂的剑鸣，暗金的剑身裹着星焰，像条活过来的龙。楚曦双手握剑，剑尖对着虚渊之眼，星图的光顺着她的胳膊全涌到剑上 —— 星焰涨得有半人高，连周围的死气都被烧得滋滋响。
“斩！”
她的声音不算大，却像劈碎黑暗的雷。赤霄带着碎星的光，直直刺向那只黑眼，星焰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染成了金，像在天地间划了道通往星空的路。
虚渊之眼的 “目光” 突然乱了，黑得像墨的轮廓开始晃，连周围的墨色天空都跟着淡了些。楚曦的胳膊在抖，经脉里的星力快耗光了，可她没松劲 —— 她知道，这一剑，不仅是为了沈逸，为了京城，更是为了那些被怨魂吞掉的百姓，为了青鸾，为了所有没能等到黎明的人。
沈逸看着她的背影，突然提气 —— 金红刀意重新涨起，绕着她的光幕转，像给她加了层盾：“曦儿！我帮你！”
士兵们也反应过来，纷纷催动内力，淡青色的光团聚在一起，往光幕上送。连废墟下的石板缝里，都开始渗进淡金色的光 —— 那是被净化的怨魂残力，在跟着他们，对抗这只来自深渊的眼。
黑暗与星光的碰撞，还在继续。但这一次，再没人退缩。